为了培养“四有”人才,以及全面锻炼学生的意志,每届高一均需要到广州黄埔军校进行一连七天的训练。从师兄师姐口中得知,黄埔军校十分严格,一般教官只会把学生当作新兵锻炼,毫不手软。吃得苦中苦,方为复中人,这话也就成为军训一贯的宣传语。正值炎炎夏日,这种顶着太阳暴晒的训练无疑让众多学生却步,虽然被很多家长投诉过,但秉着强身健体的本质,这种军事化的训练从未中断过。
虽然初中也有军训,不过一听到黄埔,杨德致也心有余悸。到达军校後,各班就被编排成几连几排,并分配不同的教官。齐刷刷地一片军绿色武装,穿着军服的男生显得特别阳光,而女生也多了几分阳刚之气。姚老师跟李教官来到张帆所在的一连三排,姚老师简单地跟李教官交接後就跟同学们告别。李教官先给各个同学派发了水壶,然後就让大家蹲下。这见面礼让一众同学不满,明显是个下马威。解散後,张帆跟杨德致马上回宿舍安顿,与其说是宿舍,倒不如说是小型仓库,房间里堆满着一架架上下铺的铁床,与隔壁四班的男生同住一个房间。张帆霸占到靠近门口一个床位,把下铺留给杨德致。
一声哨响,宿舍里的学生立刻把东西整理好,一边冲出宿舍,一边整理着那不怎麽合适的帽子。女生拖拖拉拉地集合了,李教官对这第一次不利索的表现不满。全班集体被罚去冲圈,教官指定每人需围绕操场跑五圈。当听到这种不仁道的审判後,大夥着急了,在青春期的叛逆细胞躁动下,作为班长的张帆忍不住冲动,强行为班级出头。但这种自寻死路的行为,让李教官极度不满。李教官不屑地看着眼前的这毛头小子,先大赞他的勇气,但因为他的强出头,他得加跑五圈并不准吃晚饭。所谓军令如山,张帆最终还是拗不过李教官。不过,班里的同学对这位名不正言不顺的老班再度改观了,开学第一天迟到的第一印象也一扫而空。然而军校就是军校,张帆自知自己处於下风,面对李教官咄咄逼人的态度,他无奈地第一个跑出去冲圈。对於这班被家长溺坏的温室孩子,他们从小就缺乏体育锻炼,别说冲圈,连站个军姿也觉得累。如今一声令下,孱弱的同学也只有拖拖拉拉地跟在张帆後头。即使是平常有做运动的张帆,在烈日的毒烤下,也近乎虚脱才完成整个惩罚,大汗淋漓的他一把把上衣脱了,引得班里女生的一阵喧哗……
军训除了锻炼身体之外,也是各位新同学进一步互相了解的好机会,而在清一色锻炼的生活下,谁好不好看,一眼就分出胜负。女生得把头发紮起来,谁是军中一点花,早在第一天就被评选了。而男生的头发更是严格,只能寸指之长,曾经有人说过男人得敢於面对平头的自己,才会知道是否真的帅,虽然张帆并没有夺冠,不过他也成功吸引了不少眼球。当然白净的杨德致也有不少市场,一米八的谭志升样子虽然长得一般,不过身高占据了不少优势;反倒是可怜的罗朗稀,无人问津。
傍晚,站完军姿後,杨德致对张帆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鸡蛋,塞给张帆,细语道:“我知道你被罚不能吃饭,因此偷偷地给你捎个鸡蛋。”
张帆一手接过鸡蛋,“不会放到臭掉吧?”
杨德致以为张帆如此不懂感恩,面露不悦。张帆一口把鸡蛋给吞了,大力拍着杨德致的肩膀,“跟你开玩笑的啦,谢谢你的鸡蛋,不过其实我早就有计划了。晚上叫上我们梁思晴跟谭志升他们吧。”
哨声再次响起,休息的时间总是如此短暂,大家皆不停地努力去适应新的环境。对於没有军训过的同学,这完全是一次艰难的挑战,即使是第一个晚上,也需要进行操练。虽然夜幕已经降临一段时间了,但这个黑夜却像白天一样热闹,被学生们洪亮的声音吞噬着。当李教官说第一天的操练已结束时,所有人绷紧的弹簧一下子松弛,整个瘫痪似的,三五成群散去。杨德致迅速地离开操场,回宿舍拿起脸盆直接往洗澡间奔去,可惜去到已有其他排的学生在轮候,不过还好他也算来得早,霸占了个比较靠前的位置。一眨眼身後的人越来越多,此时杨德致想起以前同学开的玩笑,排队并不应该看前面有多少人,而是看看自己身後有多少人,这样心理就会平衡,他不禁暗爽起来。
“嘿!你怎麽那麽快?”
杨德致被突然的拍肩拉回眼前,身子抖了抖,转头已见张帆站在旁边。还没等他回答,张帆继续说,“难怪刚才解散时就看不到你的踪影,没想到现在连洗澡也跟打仗一样,不过在这遇到你还真幸运。可以一起洗吗?”
对於张帆的邀请,杨德致一下子呆掉,脸立马泛红,“插队不是太好吧?你…还是去排队吧。”
张帆并没有看着脸红的杨德致,他用手指了指隔壁队伍,“你看,大家都是这样做,没关系喇,而且我很累。”然後再指了指前面刚进去洗澡的同学,一本正经地说,“你看他们也是两个人一起洗,既省时又省水,你不会是想说害羞吧?”
杨德致本能地想拒绝,但对於张帆的挑衅,只好同意了。张帆十分欢乐地站在杨德致旁边。也许是军区设备的问题,这个洗澡房只有两个冲凉房,在洗澡的这种高峰期,根本就是供不应求。终於等到张帆跟杨德致时,张帆飞快地把杨德致拉进冲凉房,然後自个就开始脱衣服了,正想打开水龙头时,他才发现杨德致呆呆地看着赤裸的自己。
“小致,别愣在那,後面的队伍都在催了,快点洗。”张帆低声地跟杨德致说。
杨德致脸红地看着毫无所谓的张帆,“可是…”。
张帆看出杨德致的尴尬,却故意地调侃他,“再不洗,我就帮你脱了!”,“大家都是男生,还怕我看到?”
杨德致扭扭捏捏的样子,实在让张帆哭笑不得,最後张帆转过身,背对着杨德致,小声地说:“好啦,我对着墙角洗,不会看的,赶紧洗吧。”
这时杨德致才放心一点,把衣服脱了,打开水龙头,其实他们军训洗澡的时间也就短短五分钟而已,不过这五分钟里张帆几乎用了三分钟去说服杨德致。
洗完澡後的张帆,看到队伍越排越长,他不由傻笑起来,还好有杨德致,否则他应该现在还排在队尾。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杨德致一语不发,即使张帆一直喋喋不休,不过杨德致还是保持着沉默。
“喂,小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张帆有点不耐烦,看着没什麽反应的杨德致,突然他把嘴巴靠近杨德致耳边,说了句“你发育也不错啊,别那麽不自信。”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杨德致恼羞成怒,“你……”,杨德致气得说不出话,可张帆却得意地笑着跑回宿舍。
经过第一天的煎熬等待,大家皆知道往後几天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军训中的一切,包括洗澡、吃饭、整理着装。虽然一天的操练已结束,但对於谭志升跟罗朗稀,这一天还得持续到淩晨站岗完毕。张帆把刚睡的杨德致拍醒,跟事先打好招呼的梁思晴和黄凯琳会合,再在楼下大门与谭志升跟罗朗稀碰面。六个人站在冷飕飕的黑夜中,在灯光的照射下特别显眼,但其他五个人并不知道张帆把他们叫出来的目的。张帆见大家一脸疑惑,开门见山地说要带他们去一个地方,不过正在站岗的谭志升跟罗朗稀当然不敢轻举妄动,拒绝离开岗位。张帆也只好让他们换班时再加入,随後就带着其他三人快步消失在黑暗中。
不远处,梁思晴、黄凯琳、杨德致皆闻到一股烤番薯的香味,张帆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支树枝,翻动着地上的树叶,突然间只见几个烤熟的地瓜。黄凯琳以为自己看错,揉了揉眼镜,又看了看梁思晴一脸茫然的样子,大家皆大眼瞪小眼似的。
“不用那麽惊讶,这是今天来探望我们的那班师兄师姐给我的,好东西当然要一起分享。”
杨德致实在搞不懂张帆这人,总是出其不意,让人摸不着头脑。他暗想哪会有师兄师姐会带这种东西来探望,这明摆着是张帆自己带来的。
闻到如此香的味道,大家也迫不及待地开动,梁思晴跟黄凯琳这时也顾不上女孩的形象,大口大口地吃起这白里透黄的地瓜,同时也在嘲笑站岗的同学如此没口服。黑暗中只能听到他们的笑声,然而正当他们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不远处突然有灯光的闪烁,从黑影中冒出来的竟然是李教官。李教官用手电筒照了照他们四人,四个人不约而同地被吓得地瓜掉一地。
“惨了,这下惨了。”杨德致内心不停地纠结着,他似乎完全听不到大家的呼吸声,那一刻的沉默到底停留了多久,他并不知道。
虽然他们几个人没有相视,不过在同一阵线的时候,仿佛心有灵犀,都在内心互相传达资讯,讨论该怎麽办。李教官皱着眉头,迟迟不肯讲话。“教官,要…要不要也吃一个?”张帆也知事情不妙,不过他还是试图打破这个僵局,微微颤抖的手拿着还在冒烟的地瓜,慢慢地往前递过去。李教官又怎麽会接受一个学生的“贿赂”呢,更何况这个人是今早才跟他顶嘴的张帆,他一手拍掉张帆手中的地瓜,然後一把扯住张帆的衣领,“又是你!这次你死定了。”
虽然在军训前,不少师兄姐就告诫过张帆他们,在军训中千万不要得罪教官,否则将会度日如年,但是张帆这种性格,就总是会往枪口上撞。他一个人受罚不要紧,只是这次连累到小致、琳琳跟思晴,让他万分懊悔。被李教官逮到,算张帆的倒楣,李教官当然不会放过他,那个晚上,他们被要求一直维持着踢正步的动作。踢正步时,张帆并没有觉得太困难,但要固定着一个动作,反而是如此的困难,稍微一不注意,脚就会往下跌,一跌李教官就一脚踹过来。好在李教官还有一点怜悯之心,对梁思晴跟黄凯琳两位女生的态度并没有对张帆的强硬,不过同为男生的杨德致就遭殃了。杨德致拼命地忍着汗水所带来的痒,偶尔偷偷地放松也会被李教官抓到。那个晚上,除了志升跟小罗站岗守夜外,张帆他们四个人还有李教官也整晚没有睡。等到他们见到次日的日出时,李教官才放他们回去。
在李教官说解散的那一刻,琳琳跟思晴立刻倒下了,杨德致随後也躺下了,只剩张帆独自站着,他不停地鞠躬跟其他三位同学道歉,不过他们只是呆呆地看着远处升起的太阳,看着美轮美奂的日出,谁也没生谁的气。
实在不知道李教官的身体是什麽构造的,当他站在班级队伍前,他可以是如此精神抖擞的,犹如昨晚他没有熬夜似的。相比之下,张帆跟杨德致就显得精神萎靡。偷吃地瓜这种事,又怎麽会只有一个惩罚那麽简单,在早上的列队时,他们四个人的大名就被通报批评了。就连跑去隔壁度假村休息的姚老师也特意赶回来训斥他们一番,并对作为班长的张帆表示出失望。虽然张帆在姚老师跟李教官面前做了保证,承诺往後的日子会遵守军校中的教规,但被教官盯上的日子又怎麽会好过呢?
军训的生活无非都是机器人式的训练,对於爱玩的年轻人来说,实在是枯燥。不过相比其他安安份份的同学,张帆总能从李教官那得到一些特别的额外训练。杨德致每次看到被操得不像人形的张帆时,总想帮他一把,可又无从下手。但张帆这种倔强的性格,李教官越是整他,他就做得越好,不服输的张帆总安慰杨德致一切都会没事。
在进入复兴中学不久後,杨德致就知道一楼的四班为特殊班级。为什麽说是特殊班级呢,因为这个班集合了最差的学生,包括成绩差的,也包括人格差的,甚至还有一些烂仔。同在一个宿舍,杨德致并不想招惹他们,不过人缘不错的张帆跟四班的同学也玩得挺好,虽然大家同属不同的排,但张帆被整的事四班的同学也无一不知,不少同学也表示要为张帆出头,也给他出过不少策略,他们总是在宿舍聊得如此开心。洗完澡後,杨德致在好奇心驱使之下,也走向张帆身旁,坐下看他们到底在聊什麽。
“张帆,我跟你说啊,你们班的那个,那个好像叫什麽来的,赵伟廷,竟然在洗澡的时候打飞机!”四班的朱语宸一脸鄙视的样子说着。
“不是吧!有没有那麽饥渴,军训也就七天而已,这都忍不住?”
杨德致记得赵伟廷这个同学,不高略胖,是团支书吴宏谦的同桌。赵伟廷给他的印象有点不修边幅,因为赵伟廷的校服上总有种脏兮兮的感觉。
“你这个班长就应该好好管管同学,他要是被教官抓到,菊花不保了吧。伟廷,伟廷,应该叫伟挺才对吧……”朱语宸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去去去。”张帆挥着手,“这种私人事我能管得着,老朱你要打的话,我能阻止你?”
“谁说我要在这里打了!”老朱不甘示弱,这时他才留意到张帆旁边的杨德致,“你在偷听什麽?”他指着杨德致说。
顺着老朱的方向,张帆才知道原来杨德致在他旁边,他冷笑地说:“怎麽?小致也有兴趣打?”
杨德致一脸茫然地看着张帆,问了句“打什麽?”
对於杨德致那真心不懂的样子,张帆颇为惊讶,原以为杨德致只是腼腆而已,没想到他可以如此单纯,他坏笑着说:“打飞机啊,每个男生都会做的事,你不要告诉我你不会?”
“啊?”
老朱用手做出活塞运动的动作,插了句“就这样,不懂的,哥来教你。”
杨德致看着老朱跟张帆,脸马上又涨红了,他尴尬地退出这个话题。
渐渐地大家开始觉得日子越过越快了,因为每天重复的内容都一样,慢慢地大家也就习惯了,而且各种操练也越来越像模像样。这时张帆跟黄凯琳作为班干部被派去出黑板报,杨德致为张帆可以暂时脱离李教官的魔掌感到高兴。突然嗡一声,他眼前一黑,就这样倒下,吓得一旁的谭志升立马过去把他扶到树荫下。李教官本以为是小事,吩咐谭志升给杨德致灌点水消消暑,却又本能地用手碰了碰杨德致的额头,然後又皱了皱眉毛。
听到杨德致发烧,张帆跟黄凯琳放下手中的粉笔,迅速地赶到医务所。一进门,张帆就看到姚老师坐在杨德致身旁,念念有词,他听不清姚老师口中的话,不过从她面上的表情看,也可看出老师此时的忧心。看到杨德致没事,张帆才稍稍缓了口气,也就跟黄凯琳回到壁报前。由於生病,杨德致的军训也就提前中止。随後几天,杨德致就只能与伤兵呆在一起,不用操练的时间一下子变得十分美好,但是坐在一边看着别人操队的生活也一样枯燥。幸好张帆他们的壁报海还没出完,他也就转移阵地,跟张帆和黄凯琳呆在一起解闷。
人们都说时间不等人,更何况是一个星期而已。终於到最後一日的列队表演,一大早大家疯了似的特别精神,那麽多天以来气得最早的一天。不过看到窗外倾盆大雨的那刻,宿舍顿时又安静了。哨声一响,大家整齐地下楼集合,李教官在队伍前报告完一些事项後,示意大家起步跑,与大队伍融为一体。虽然天空不作美,但是下雨并无碍於这最後一次的列队,大家也很敬业地任由雨水冲刷着身体,即使脸被雨水打得发痒,最後一次的表演竟如此精彩,宛如真正的军人一般。张帆对着大雨大声怒吼着,使劲耍出最後的军体拳表演,杨德致虽然刚病好,不过他也赶上了最後的列队,这场雨并没有浇熄大夥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