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来我才知道,那天是浅想起了他曾经爱过的人,才会唱得这麽真情流露,至於浅以前到底经历过多麽刻骨铭心的爱,我没有什麽特别大的兴趣,那是他私人的空间。我也选择遗忘那天浅问我的那些问题,以及我们说过的话。
今天趁我和浅上午都没课,我们约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见面,打算讨论新曲子。钱芯宜要去联谊,浅说反正有没有钱芯宜都差不多,我去就可以了,所以约定时间一到,我便只身前往目的地。
才刚踏进咖啡馆,我就看见浅坐在窗边那桌认真的看着书,似乎是小说,而且从我这角度刚好能看见封面,感觉……有点眼熟。
「浅。」
听见我的轻喊,他放下书,「啊,学姐终於来了喔。」
「终、於?啧啧,终於指的是『最後、总算』。」我皱眉,走到他的对面坐下,并瞥了手表一眼,不是很满意,「先生,我明明按照约定时间准时到了。」
「是是是,学姐,对不起。」浅白了我一眼,大概是受不了上课要一直念中文,现在离开学校还要被中文系的念。
我趁机瞥了一眼桌上的书,说是瞥可能太小心了,其实我看得蛮仔细的。
那本书叫做《迷失》,我的目光仅在作者的名字上停留两秒。封面应该会给人一种「素雅」的感觉,可是因为真的太眼熟了,所以我反而没什麽想法。
原本只是想看一眼,最後竟然不知不觉就盯着书发起呆来。过了好久我才开口问浅:「这本书好看吗?」
「我喜欢。」浅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不过我自动把它解读成「不错」的意思。
如果跟浅讲话没有自己的一套解读方法,肯定会吐血的。
「当初为什麽买这本书呢?」
「学姐怎麽知道这是我买的?」
我失笑,回答:「直觉。」
「学姐的直觉好准啊!」浅赞叹。
终於换我白回他一眼,「所以呢?当初为什麽买这本书?」
「嘿嘿。」浅在他好看的脸上扯开笑容,「是请孔子决定的喔。」
我错愕了一下,「不好意思,你说……请『孔、子』……决定?」
「就是『孔子下山来点名』啊,学姐应该听过吧?」
「意思是,其实有两本或两本以上的书摆在那儿让你选,是吧?」
浅拍拍手,「果然只有学姐懂我的明白!」
「明明是中文系的还乱用中文。」
「就跟学姐明明知道小宜是个麻烦,还愿意让她黏着是一样的道理啊。」
……根本完全不一样吧!
深呼吸,吐气,深呼吸,吐气,深呼吸,吐气。
「浅。」
「我们『终於』要开始说正事了吗?」
「我,我就是草今。」
「Excuseme!」浅错愕了一下,程度比我刚刚还要再更高阶一点,让我有点得意。
不过他下一秒又收起错愕的脸,换上一张惹人厌的微笑脸──虽然在这张几乎找不到任何缺点的脸上,根本很难将「惹人厌」三个字挂上去。
「骗你的,学姐,我知道是你。」
「你……」
「学姐你看,我连金属笔都准备好了耶。」浅笑眯眯的从口袋拿出银色金属笔,对我说:「呐,签名。」
「所以我们今天到底是来做什麽的?」我问,这时服务生刚好端上饮品,我看了一眼浅帮我事先点的奶茶,笑开了。
浅知道,我不喝咖啡。
浅耸耸肩,「忘了耶。大概是特地要来确认学姐和草今的关连性,确定之後,顺便给学姐签名,然後顺便杯喝咖啡吧?」
「你根本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今天不是要来讨论曲子的,对不对?」
「唔、对呀,所以才说小宜没来是没关系的。」浅顿了顿,「虽然就算真的要讨论,有没有小宜还是没关系啦。」
「真过分。」
浅喝了一口咖啡,我不知道他喝的是什麽样的咖啡。
「学姐,关於刚才说的孔子,其实是我遇到钱不够,但有两本书都很想买的情况。」他说:「分别是《搁浅》和《迷失》,都是你写的。我很庆幸我选择《迷失》,你把像同性恋的故事写的很好。」
浅实在太聪明了,如果他读了《搁浅》,我一定会被看穿的。况且连我自己也对那个「故事」不清楚……所以幸好他选了另一本。
「我问你喔。」
「问呀。」
「念『孔子下山来点名』时,是不是那两本书都分别有一半的机率被选中?」我拿起奶茶不客气的喝了一大口。
「嗯……这样的想法不对。」浅说︰「在第一个动作下去的瞬间,『孔子下山来点名』的结果早就已经注定好了。简单来说,那两本书只会存在零或是一百的机率,所以在点下去的同时,这举动早就已经造就一个不公平的机率出来了。」他加重语气。
浅真的很聪明。
我抓过笔潦草的在内页空白处签了名,将书还给浅以後,我感叹道:「你好像比我更适合写故事耶。」
「咦……这个提议不错,改天可以试试看。」浅又露出惹人厌的笑容,「说不定销量会拚过学姐。」
……我好想把浅很聪明这句话该收回来,感觉必须改成「浅真的很白目」这样才比较贴切。
『我们做过的事情,曾遇过的人,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会浓缩成一个感伤的词。两个字,你猜,什麽词?』
『是曾经。』
很突然、没有任何联想并发出,原本我选择遗忘的那段话,又一股脑儿的窜进我的思绪。
说不定销量会拚过我?如果浅真的写了,说不定销量不只会拚过我而已。
……和浅进行奇怪的对话,怎麽我的想法竟会不自觉的务实起来?
我看了浅一眼,浅也看了我一眼。
算了。
我又大口喝下奶茶,原本该是热的奶茶,不知道什麽时候悄悄降温了,喝进嘴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苦。
彷佛,我刚才咽下的不是奶茶,是「回忆」。
已经过了两年,我到现在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我,一直都有在制造新的回忆,而且几乎都是快乐的,但为什麽,到了晚上,睡梦中,回忆留给我的,却永远只是一次又一次悲恸的冲击?
高三那年,有朋友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事,问我忘了一切就能得到快乐了吗?我告诉她,无知就是幸福。
但我所说的无知,是什麽也不知道,而不是留下一块又一块我不认识的碎片,轻而易举的在我毫无防备时划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