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透半边天的偶像巨星轮流出场,在这名为尾牙的宴席上努力炒热气氛,这里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资讯业龙头——泰盛集团的三楼宴会厅,此处容纳了三千名员工,年终的尾牙饭宴足足要连办三天才可以全数到场,可见泰盛资讯规模之大,其产业又是如何雄厚。
仅管昨日气象局发布低温特报,全国笼罩在寒流的严风中,屋内还是热闹非常,身为泰盛集团的一份子,即使是最低阶的业务专员都有半年的奖金,这一季泰盛的营收居於全国资讯产业之冠,也难怪人人心情沸腾到了极点。
但如此庞大的盛况,是在这近五年来才有的转变。
五年前、泰盛老董事长因心肌梗塞猝逝,慌忙之间,不仅董事内部出了争斗,连在外旁观的集团经营者都觊觎泰盛这块肥肉,即使当时泰盛只是在晶圆制造取得一席之地,其中的油水也足够让人三辈子挥霍不愁吃穿。
比泰盛资金丰厚者不在少数,都想将泰盛兼并下来,无奈老董事长始终不肯应允,以其手中持有的过半股权支持着泰盛的运作,或许是过度劳累,终在某个深夜离开人世。
老董事长一死,其手中的权利纷纷因继承问题而外流,不再是泰盛最坚固的屏障,权力分封下去的结果只造成一片混乱。
半年之内,泰盛营运陷入愁云惨雾,股价每日崩跌,天天都有职员离职,所有的制造计画逐渐停摆,资金危困,当所有人都认为泰盛即将没落,老董事长的嫡孙学成归国,只花了三个月便赎回泰盛一切代理,两百天後,泰盛的经营相较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中的转变,是商界里茶余饭後的佳话。
朦胧不清的办公室里,有两具身躯重叠的影子。
远处隔着落地窗可以遥望都市夜景,後方一道薄薄的房门外仍然可以隐约听见职员人声,杜尹却对这一切毫不在意,在这慾念上涌的当下,他腰身狠狠挺进,一次一次,直到底下之人再也忍耐不住喉中呻吟,呜呜耶耶逸出声,他的动作才稍稍变得缓慢。
「唔……嗯嗯……」
呻吟声随着杜尹动作渐缓而有些些收敛。
「你犯规了,彦弘。」杜尹俯身往下,在那敏感的耳边轻声道:「我说过你不许出声。」
耳边突如其来的热气让顾彦弘不禁颤了颤脖子,却因为杜尹语里的丝丝冷漠而使自己的脑袋恢复理智,他低低喘息,试着平静道:「……是,董事长。」
话才说完,却因为杜尹硕大的阳具捅到深处的地点而不禁发出一声难耐的低呼。
「这是你要的,不是我逼你。」
杜尹冷冷抛下这句,随即动手把身下趴在办公桌上的男子左腿弓起至桌面上,顾彦弘两颗圆圆的囊袋就这样垂在两股间。
顾彦弘倒抽一口气,这般既羞耻又煽情的姿势让他腹部一阵强烈搔痒,当杜尹冷不防再撞过来,他腿间本就勃发的性物受不了刺激,竟然直直射出浊流。
可是杜尹的动作并没有消停,他的身体还是用力抽插顾彦弘因兴奋而发抖的腿间穴口,带出一阵阵放浪的肉体「啪啪──」声。
仍处在高潮顶端的顾彦弘早就不自觉闭起双眼,杜尹强健的身体每每带给他止不住的愉悦,可是他却不能尽情将所感受到的快感喊出声,因为他们之间是主仆,不是情人。
先前,在他对杜尹表明自己的憧憬时,杜尹并不惊讶,这面上总是沈稳的男人只对他说:「我可以满足你,但是我从来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於是杜尹提出了条件。
不能叫床,因为他是杜尹的秘书,杜尹不愿意一个每天在他耳边讲话的声音餐杂了什麽诡异的意义。
也不能开灯,因为杜尹无法忍受一个天天见面的秘书表情之间有所变化。
这无疑是一种消极的作为,但顾彦弘在当下一口答应。
然後他如愿在杜尹的身下承欢,就算杜尹从来不曾拥抱过他。
淫靡的水声渐渐加快频率,顾彦弘抵在桌面上的膝盖被杜尹紧紧压住,又因为杜尹剧烈的推进而擦破了皮,但顾彦弘不感觉痛,他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想让杜尹去占有!去蹂躏!
终於在杜尹一声短暂的粗喘後,整个办公室恢复以往的宁静。
空气里,精液四泄的气味很快被空调抽走。
杜尹缓缓抽离对方的身体,顾彦弘马上感觉到滚烫的体液正从他的後庭流到腿间,在流到小腿那里要脱不脱的西装裤。
他心里暗叫了声不好,等等要陪同杜尹出席一场面晤可不能用这种狼狈的样子,只好赶快站定,不料刚刚被杜尹敞开的左腿早就发麻,他才一动,整个人就半跌在办公桌边。
杜尹见状,只是淡淡说着:「快收拾好吧。」
方走到门口,突然顿足,瞥了顾彦弘一眼,便又转过身在门边的简易衣柜里取出一套崭新的西装。
顾彦弘正在尝试加快速度处理身体上的不堪,就感觉背後一阵暖意,竟是杜尹将一套在公司预备换洗的西装丢到他的背上。
然而杜尹什麽都没说,在顾彦弘尚来不及转头去看他的时候又重新走离了这间办公室。
顾彦弘仔细提起这套西装,嘴角不自主泛起一丝笑意。
他在想着,虽然杜尹看上去总是那样冷漠,但实际上心底却是很温暖的,不能说出口的温暖,在这个世上,没人比他还要懂得。
顾彦弘已恢复平日的状态,他西装笔挺,在外人眼里总是从容不迫,他重新将眼镜戴上,并习惯动作地推了推眼镜,微微弯下腰凑近杜尹耳边低声道:「凯裕电子的程总裁来了。」
被秘书悄声告知,杜尹还是继续方才举杯的动作,显然任何事情都无法动摇已深的高贵姿态,他锋利的眼神落在前方一张微笑的面容,只因来者是谁,他早就知悉。
「彦弘,今日是他们回覆合作协议的期限吧。」杜尹语调平稳,随即站起身来,对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脸庞。
「是。」顾彦弘轻声答诺便往後退了一步站得挺直。
只见两人面前一名年轻男子盛装而来,待到站定,对杜尹伸出手,道:「杜董,我代家父而来,承蒙款待。」
程奕汉客气的笑容弧度恰到好处。
「招待不周,请勿见笑。」两掌交握,杜尹勾起唇角。
关於程老先生因何故不出席邀约的理由没有追查的兴趣,杜尹满是客套,却知彼此内心暗潮汹涌。
而顾彦弘站在杜尹身後静默凝视,十多年来,那一直是他在男人身边的位置,稳稳固固成为他後方的一道墙。
「彦弘,去将我那瓶LESFORTSDELATOUR拿来,我要好好跟程总裁聊一聊。」说完,杜尹一个摆手,对程奕汉笑道:「这里不方便说话,请程总裁随我来。」
程奕汉浅笑,他知道自己若非穷途末路也不会站在敌对公司的地盘上。
先是公司资产遭到亲叔叔掏空,卷款潜逃到国外去,股价暴跌,内部的亲戚们见状纷纷要求分家经营,本来在电子电信方面有领导趋势的凯裕顿时间支离破碎,而他──程奕汉,虽身为程家么子,却也从应继分中掌握部份的权利。
但这些权利无疑是烫手山芋。
见大部分亲戚们都将到手的股份转让,笃定凯裕没有起死回生的机会,程奕汉还是想赌一把,为了他那脆弱不堪的自卑感,他找上了杜尹,眼前这位在商场上窜起的奇才。
他还记得前天第一次见到杜尹,他的眼神闪着诡异的光,似乎有股洞悉人心的魅力,叫人捉摸不透。
「只要贵公司肯将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让出,泰盛自然全力相助。」
无视於方才他叨叨絮絮的千万种注资理由,杜尹依旧面带微笑,只说出这几句话。
「凯裕早已岌岌可危了,杜董要我们这些股份就像买一堆废纸,何必呢?」程奕汉坚守最後一道底限。
「是不是废纸,你我心里都清楚。」杜尹面不改色却话锋一转,「听说程总裁一心接手凯裕总公司,真是非常有胆识。」
此话是褒是贬,程奕汉心里再明白不过。
「难道没有转圜的余地?」他恨透杜尹那副事不关己的漠然态度,浑身又散发出强烈的吞食野心。
「那麽,程总裁听过我们泰盛的合作联营网计画吗?」
此话一出,杜尹的心思自此昭然若揭。
程奕汉又何尝不知道?杜尹在将泰盛全局稳定後的隔年,先是兼并了一家知名的面板制造工厂,在社会上发表一套「合作联营网」的说词,其後,陆陆续续网罗其余相关支援企业。
知情者,都晓得那不过是变相的并购把戏;看热闹的,却一味大赞杜尹的商业头脑。
如今,凯裕电子好似正不得不步上那些被并购者的後尘。
「原来杜董对凯裕有兴趣,真是惶恐。」程奕汉自嘲。
杜尹倒也大方不予否认,继续自己的言语,「只要贵公司成为联营网的一员,那麽不管遇到哪些难题,都有泰盛当你的後盾。」
这话说得自信满满,让程奕汉按奈不住苦笑。
「程总可以慢慢考虑,泰盛随时恭候。」直到最後一秒,杜尹还是维持他那优雅的笑容。
於是今日他再度与杜尹相对。
「杜董,我只希望你可以答应我们提出的唯一条件。」维持内心仅有的一丝尊严,程奕汉缓缓开口。
摆饰气派的会客厅,处处充斥着杜尹华丽的性格,程奕汉只觉得泰盛的空气令他作呕,但人在屋檐下的委屈又有谁知悉?
「请说。」杜尹态度优雅,然而注视对方作困兽之斗的他却在心底直呼有趣。
程奕汉神情凝重道:「希望杜董继续完成富华科技园区开发的案子,当初凯裕投资不少,付之流水难免可惜。」
富华科技园区,四年前政府在推广资讯产业时推行的政策之一,政府释出一块土地让有意者竞标兴建,完工後关於人才招募或设备更新都有政府协助,二十年内所得之盈余均归己有,期限过後无条件回归政府主管。
在此期间,企业本身可以让此园区发挥多大效益全凭本事。
杜尹本有意竞逐,政府的介入无疑是一帖绝佳的药引,能将产业所得加倍回收,可惜当初他刚奠定泰盛回稳基础、无暇他顾。
「除此以外,程总裁还有其他要求吗?」纵使对方正中下怀,杜尹还是表现得不愠不火。
「没了。」程奕汉语气坚决,「只希望杜董能全力支持这个案子!」
「我答应你,富华所有的开发资金由泰盛全部负责。」杜尹从不喜欢拖泥带水,连忙命顾彦弘将合约拟定。
互订合约的双方匆匆签名加印,各自都算是完成了一桩心事。
顾彦弘随即递上酒杯,将那瓶杜尹交代的LESFORTSDELATOUR斟满,然後又退回一旁。
杜尹首先取酒高举,眼里有说不尽的笑意,道:「程总裁,合作愉快。」
「多谢。」程奕汉并未多言,先是将那有着饱和颜色的酒液晃了晃,闻闻那气味然後缓缓送入口里。
果不其然,二零零三年的LESFORTSDELATOUR入喉温醇无比,齿颊留香。
「如果程总裁也喜爱品酒,来月的晚宴请务必赏光。」
「杜董真有闲情逸致。」程奕汉没有正面回应,对他而言,签订合约的瞬间就等於挽救了自己的企业,已经无需惺惺作态。
而杜尹依然犹如一位旁观者,静静注意着左右的动静。
程奕汉藉口道辞以後,杜尹只瞧了那张合约书一眼并未加以细看,因为即使他一步步壮大自己旗下的泰盛资讯公司,也无法让他的野心得到满足。
♁♁♁
得到资金的凯裕电子公司旋即进行抢救。
先是安抚全体员工的信心,将停摆的计画按照新预定着手完成,再来挽回上游供应链的货源,维持基本体制的生产过程。
而凯裕最令人注目的富华科技园区开发方案也因为有泰盛集团的鼎力支持开始复工,凯裕电子的重生很快便在业界传开,也传进了那些当初分割凯裕资产的亲戚耳里。
「阿汉啊,我手头那间开发部子公司,反正我留着也没用,你就买了收去吧!」
闻讯而来的中年男人顶着一身肥肚,仗着自己是程奕汉的舅舅仍在凯裕总公司内畅行无阻。
程奕汉可没忘记当初就是这见钱眼开的男人怂恿分割凯裕资产,现在倒还有脸出现在他面前?
「凯裕已经不需要那间分公司了。」这是他斩钉截铁的回答。
只是当初贱价也无人收购的凯裕子公司,如今沾了泰盛的光以为可以卖个好价格,却没想到泰盛的援助仅限於凯裕总部,无奈之下,中年男人只好期待他那外甥可以买回,否则再美的建筑也不过是堆废铁。
「阿汉,你怎麽能这样说呢?以前开发部也是凯裕的营运中心,少了它怎麽行呢?」中年男人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但又因为利益关系只好隐忍。
听着中年男人亲昵喊着自己的名,程奕汉忍不住厌恶地皱起眉来。
「您难道不知道凯裕已经加入泰盛的联营网,有没有那间空屋有什麽差别?您请回吧!我还要去开会。」维持最後一丝理性对男人用了敬称,程奕汉侧过身,便使了个眼色让旁边的女秘书送客。
待在一边的秘书立刻上前将手一摆,示意男人随她离开。
看着程奕汉毫不留情的背影,中年男人也火大了,忽然脸色一变,大声怒斥道:「你不过是个二房的小孩,若是凯裕没出差错,你根本连这间董事长室的门把都构不着!现在还摆什麽架子?」
这些言语直直往程奕汉的心脏上割,只是以前他不得不忍气吞声,如今他已有资格反驳那些曾辱骂过他的人。
「既然你都把话挑明了,我也不必再留任何情面。」程奕汉冷笑,表情宛若蒙上一层冰霜,「现在凯裕是我当家作主,你马上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他毫无真实血缘关系的亲戚,那层比纸还薄的名义关系,程奕汉早就不想理会。
「当家作主?说得好听!分明是被泰盛给并购了,你根本一点权力都没有!」中年男人再度咆哮。
「你在凯裕待这麽多年了,难道连往大门口都需要我叫保全来带路吗?」程奕汉维持镇定,口舌之争对他来说没有意义。
「哼!你仅管得意吧!」语毕,中年男人大步一跨,气急败坏将门给甩上。
顿时室内只剩下程奕汉与秘书两人,僵结的气氛使人窒息,正当她犹豫着到底该不该悄声离开时,程奕汉右手一挥,将桌上一只咖啡杯摔落在地,杯身碎裂的声响让秘书浑身一震,不由得慌乱起来。
程奕汉怒气爆发,吼着:「去告诉那些守门的,以後再乱放人进凯裕,全部给我滚回去吃自己!」
闻言,女秘书赶紧欠身就走。
静寂的房里,程奕汉犹自忿忿不平。
自从凯裕电子进入泰盛的联营网後,他便不再是凯裕的总裁,头衔已变为管理泰盛旗下所属公司的总经理,在凯裕他拥有的权限基本不变,但是关乎大事件全需要杜尹批准,从前什麽凯裕总裁的称呼,可谓是名存实亡。
三十年来,打娘胎出生便一直遭受的异样眼光,如今还要咬牙承受吗?
他不许,当然不许这一切悲剧重演,他看准了这个时机进驻凯裕中枢,不是为了再去仰人鼻息!
在交出凯裕主控权的那一刻,他心里早已暗暗发誓,绝对会夺回属於他的一切,而且是加倍的,加倍的取回──
♁♁♁
年关将近,资讯产业迎来一波热络,趁着年节前夕所释出的资金一向都颇为雄厚,置产的,投资的,都在观望。
各行各业都打算在年尾冲刺出一番成绩,泰盛资讯当然也不例外。
一早,杜尹便埋首於年终的报表检验工作,在他一手扩展的合作联营网内大大小小不下数十家公司,连同其下之销售实体店面的营收,全都要他过目。
他自认唯有事必躬亲才能确实掌握公司情况,纵然管理着上万名员工,其中也找不到一人可以让他十足信任,说他猜忌也好,疯狂也罢,自接任泰盛董座以来,他一直是如此贯彻自己的信念。
顾彦弘在门外轻叩门扉便开门进来了,他是唯一一位可以不经杜尹允许就踏入董事长室的人,身为杜尹多年来的专职秘书,他对杜尹的一切了若指掌。
他轻声将茶水摆上桌面,注视着杜尹工作的面孔,眼前的男人头也不抬,一声不吭,彷佛顾彦弘不存在一般。
但他早已习惯杜尹的态度,据傲,自信而且追求完美,就是这些让他着迷。
没错,他爱着他凝视的这名男人——很久很久了。
可是尽管他们彼次的肉体是如何用力交缠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多余的变化。
沈默间,杜尹充满磁性的嗓音骤响:「最近旭丰电的状况如何?」
杜尹问得平静,但顾彦弘心里清楚,旭丰电是联营网的下一个目标,自从打探出旭丰电在研发环保基板的关键材料上有重大突破,杜尹便无时无刻关注旭丰电的动向。
「目前还在研发阶段,不排除是旭丰本身刻意营造的消息,企图哄抬股价。」顾彦弘看见杜尹停下了笔,状似沉思,续言道:「但不管实际状况如何,据我所知,已经有不少厂商前去洽询,你是否也要安排个时间去见见旭丰董事?」
「不急,如果他们真的测试成功,我想旭丰也不会将权利卖断,到时还有商议时间。」杜尹用着彷似料定一切的眼神回应顾彦弘的注视。
杜尹说得不错,没有人会将辛苦研发的成果葬送在毫无实力的企业手中,为了最大的利益,他们必然对买方精挑细选。
顾彦弘看着那深邃的眸子,也不避讳自己的目光,探索着男人的深意。
那自信如猎豹紧咬猎物咽喉的神情,表现在杜尹的脸上。
「今晚……」
「这些资料我已经都批阅过了,你去叫企划部要缴交的文案提早给我。」杜尹将桌面那厚厚一叠卷宗递到顾彦弘面前,在方才开口时好像听到他出声,於是问:「你刚要说什麽?」
「没有。」顾彦弘拿起资料答得乾脆,刚才一晌的恍神竟让他有想邀约杜尹共进晚餐的念头,他只在心中感叹差点又犯了杜尹的忌讳。
「嗯,那你去忙吧。」纵然看出对方有所隐瞒,但杜尹没有追根究底的兴致,对於那些他毫无兴趣的东西,他从来不屑一顾。
就在他拿起方才顾彦弘递上的茶水,食指才勾起杯环,就听见「匡啷——」一声,水杯应声落地碎裂。
特意挑选过的皇家极品红茶沿着桌沿滴下,浓郁的香气顿时扩散,但没人去注意其中的气味。
顾彦弘连忙趋身上前,细问:「怎麽了?」毕竟这现象对杜尹来说太不寻常,於是他把怀抱中的资料丢下,伸手便攫住杜尹的手掌瞧个仔细。
「只是手滑了。」杜尹将手迅速抽回,冷静看着那一堆碎片。
顾彦弘微微皱起眉峰,他惊觉杜尹的手指相当冰冷,虽然只有那麽一瞬、他立刻察觉杜尹脸色不太对劲。
「去休息吧,你已经很久没好好睡一觉了。」顾彦弘口吻难得强硬。
他是最靠近杜尹身边的人,对他的一举一动自然熟悉,为了实现自己口中所谓的合作联营网,可说是不眠不休的工作态度。
虽然曾经劝告过许多次,但杜尹总是三两下便打发他的好意。
这一次倒也难得,杜尹缓缓走过办公桌,坐上沙发,仰过头去让自己的後背与椅背呈现轻松的角度。
「去找锺医师来就好,手边还有一堆事没做,叫他快点。」杜尹冷冷说着,好像一切事不关己。
顾彦弘自知没有商量余地,便去进行他吩咐的事项。
不到一分钟,清扫玻璃碎片的妇人在顾彦弘的监视下完成工作匆匆退出去,之後,室内陷入一片沉静。
杜尹闭上了眼,强烈的倦怠感正在模糊他的思绪。
当他惊醒过来的时候,是因为手背上传来点点刺痛,一张开眼,立即瞧见自己早已平躺在沙发上,而身边蹲着一名身着白袍的年轻男人。
「别动!」那张年轻俊颜警告一声,继续完成他手边打点滴的动作。
不知何时,杜尹看见身旁已经架起一座临时的点滴架,而年轻男人偎在他的身边,将那根细针刺入自己的手背,接着贴上胶布,看似大功告成。
「好了。」年轻男人笑着,侧过身去,开始调整点滴的流量与速度。
杜尹看着年轻男人清逸的脸部轮廓,从侧边的方向瞧见一丝美丽角度。
年轻男人专注在点滴瓶的刻度,而杜尹在打量他。
「你是谁?」杜尹对这张俊容一点印象也没有,环顾四周,顾彦弘也不在室内。
他竟未察觉,自己本应大声斥责眼前这不知打哪来的男人,尤其他还自作主张为自己打了点滴。
「是我老爸,喔不!是锺医师叫我来的,他现在人不在医院,顾秘书说很你们赶时间,中医师就让我先过来了。」年轻男人把听诊器戴上,那抹充满善意的微笑一直悬着。
他接着说:「我叫锺思凡,不用担心!我已经在医院实习两年了,顺利的话明年可以当上住院医师。」
锺思凡语调显得乐观,然後将听诊器探入杜尹的衣内。
杜尹没有回话,他脑里还残留着些许睡意。
只见锺思凡认真听诊,两人之间霎时回复一阵安静,杜尹这时才感觉到自己心脏正在跳动──当把所有注意力放在左心口,才强烈感受到自己活着。
「果然是太疲劳了,幸好老爸有交代把营养剂拿来。」锺思凡撤去听诊器,边量体温边问道:「最近有什麽地方不舒服的吗?」
杜尹把视线别过,锺思凡温柔的语气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没。」
简简单单的音节。
「没有头痛、腹痛、腰酸背痛?」锺思凡提高音量又问。
「……」杜尹沉默了三秒,还是回答那一个字。
他的沉默,不是因为自己身体的状况被别人说准,而是因为没人敢质疑他的言语,纵然是在最不起眼的小事上,相同的一句话杜尹从没说过两次。
这年轻男人,一瞬间在他的心海上掀起一阵小到不能再小的波澜,紧接着又被杜尹的防卫心给彻底抚平。
「没有就好,我看你就再睡一下吧!」锺思凡笑着说话,转身就要去收拾医药箱那些杂七杂八的工具。
但杜尹可没有再继续睡觉的心思,他默默坐起身来,打算重返工作岗位。
「喂──你要跑去哪?」锺思凡看他就要站起,连忙伸出双手按上杜尹两肩,使力一压,让杜尹硬生生坐回沙发上。
这动作无疑让杜尹恼火,从没有人可以阻挡他任何事,他下意识甩手去撇开锺思凡的牵制,只见眼前的年轻男人一时重心不稳,全身往前一倾,居然跌入自己胸膛。
锺思凡身材整整比杜尹小一号,只在医院跟大学校园生活过的身体一点肌肉都没有,他那只被撇开的手臂顿时穿过杜尹肩上,身体像个带线的铅球,直往对方怀里落去。
杜尹的後身受到碰撞不由得贴上椅背,锺思凡重力加速度的跌倒形成一个暧昧的距离。
「啊!抱歉抱歉!」这片刻,锺思凡吓得几欲弹跳。
而杜尹却闷哼一声,蓦地拧起眉来。
锺思凡定眼一看,原来是自己慌忙的动作扯到了杜尹打上点滴的管子,杜尹手背上的鲜血正开始回渗到点滴管当中。
这点疼痛对杜尹来说没有什麽,只见他满脸不耐烦,又预备要走回办公桌。
「等等,让我看看!」锺思凡慌张抬起杜尹手掌,心里暗想这家伙真是倔强得很,典型的工作狂。
杜尹感觉自己手指摊在他的掌里感到异常温暖,一时竟有些安适在这莫名的温度中,直到顾彦弘推门而入,才让他把这种情愫归类为错觉。
「怎麽了?」顾彦弘的方向只见那两人靠近一起,於是他不动声色快速来到杜尹跟前。
杜尹晃了晃那刺上针头的手,冷笑道:「这是什麽?想让我成为笑柄吗?」
「身体重要还是工作重要啊?你真的要好好休息才对!」锺思凡插嘴,俨然一副教训人的架势。
顾彦弘本欲开口,却让锺思凡抢先,他眉头一锁,眼神狠狠往锺思凡瞪去。
没想到杜尹接口道:「当然是工作。」
像是赌气,却又理直气壮到让人不可思议,杜尹冷静的回应,登时让锺思凡哑口无言。
顿了一顿,锺思凡那脑袋好像又想反驳几句。
这时候顾彦弘哪会让他再多说,急忙出声调侃道:「刚才旭丰的公关送上邀请函来,我才亲自去接待,没想到这小子好像没他父亲一半聪明。」
再傻的人也听得出来他话中有话。
「我也是为了杜先生好啊!杜先生好歹也是个董事长,难道连生个病休息几天都不行吗?每次都打营养针,身体早晚吃不消。」霹雳啪啦说了一长串,锺思凡才停下喘口气。
「你──」顾彦弘气结。
「够了!别吵我。」停止那无谓的唇枪舌剑,杜尹低叱,脸色开始不悦。
顾彦弘跟在杜尹身边多年,自然懂得察言观色,只有那初出茅庐的白袍小子还不知死活继续开口道:「如果都了解的话,就请继续休息吧!最好是请假回家睡,弹簧床毕竟比较舒适嘛!」
然而杜尹却在冷笑,一点儿都没有把锺思凡的话听入耳里。
他转身,一手推上吊挂点滴的支架,几秒不到便来办公桌前,安安稳稳坐在他那张董事长的椅子。
顾彦弘也不敢马虎,把那张刚拿到的邀请函放到他面前。
「旭丰电总经理预备这周末宴请各路商家,说是要发表研发成果,也想听取大家意见,选择最好的买主。」顾彦弘说得言简意赅。
「看来之前他们是故意打压研发进度的消息。」杜尹看着邀请函内那些虚伪的文字,仍旧是漠然神情。
瞧着眼前这两人一来一往详谈工作事宜,锺思凡发现自己被完完全全忽略了,不过既然这尊贵的泰盛集团董事长杜大先生不听他劝告硬要上工,那他也只好拍拍屁股走人。
「锺思凡,你要去哪?」突然,杜尹连名带姓唤住那抹想逃离的身影。
被直接点名,锺思凡只得回头,眼神显得无辜,「回医院去啊。」
杜尹挑眉,「回医院做什麽?」
这问题的答案还真是冗长,锺思凡索性选了些简单的字眼,喃喃念道:「先查房吧,然後跟主任去手术室,对了,还得练习开药……」
「你是说等等我自己把这针头拔起来,然後自己擦酒精,自己贴药布?」直接打断锺思凡不知所云的工作内容,杜尹点破他的盲点。
「对吼!」锺思凡一声惊呼,随即搔搔头难为情地笑了。
这一幕看在杜尹眼里本想继续数落,却不知怎地一点怒火也没有,於是他不再去注意锺思凡的举止,专注在自己面前的工作上。
而顾彦弘本也以为他会赶锺思凡出去,却只见锺思凡笑嘻嘻坐回沙发上。
杜尹也不再理他,目光垂下,似在捉摸着眼前这张邀请函。
可一股闷气没来由地蓄在顾彦弘心底。
半晌,杜尹忽道:「彦弘,发什麽呆?出去吧。」他抬抬下巴,有些疑惑一向精明的秘书长怎会傻愣在自己桌前。
「……是。」顾彦弘迟疑一下才回答,微微颔首,眼角余辉扫过锺思凡看似无害的面容後,轻声将门给掩上。
董事长室一时间又安静下来,锺思凡只能听见杜尹翻动纸张的声音,只是看杜尹专注在那堆密密麻麻的文件里,他反倒无聊得很。
他随手翻阅几本杂志,不过内容全是财经与政治,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接着还把自己的医药箱翻出来,无趣到在量自己的血压。
前前後後把可以打发时间的行为都使用过後,锺思凡认为接下来只有睡觉一途了。
在名声响当当的泰盛集团董事长室里面打盹,到底是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呢?锺思凡歪头想了几遍。
孰料这一切都看在杜尹眼里。
暗中查看是他的专长。
对於锺思凡这人,他已经有所结论:与众不同。
但到底不同在哪里,他还没有思绪,这是他第一次打量无关乎工作的人,可他自己没有察觉。
锺思凡最後还是把打瞌睡的念头作罢,他挺起背脊,往杜尹过去,看着点滴瓶内的容量,预估再过不到十分钟,自己就可以从这无声的地狱中解脱了。
确定这个好消息後,他开始张望起杜尹的桌面,偷偷瞄了几眼那些制式化的内容,根本连半句都无法理解,索性安慰自己那是别人的公司机密不可窥探。
於是一道好奇的眼光便来到杜尹的身上。
不可讳言的,那是一张可以轻易夺走女性好感的英俊脸庞,如恩典般细致的五官排列出帅气的质感,那特别深邃的瞳眸,有着勾动人心的力量。
可惜的是因疲惫而泛起轻微的黑眼圈,不然肯定连世界小姐都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锺思凡想着杜尹脸部的美中不足,想着想着竟看傻了眼。
「我可不是你们实验室里的白老鼠,这麽盯着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杜尹一派优雅,对上那双直愣愣的视线。
锺思凡情急之下随口搪塞,「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泰盛董事长居然这麽年轻才二十八岁,我之前听老爸提起还不太相信咧,哈哈!」语尾还笑了两声给自己壮胆。
「老实说,这句话我听过不下数百次。」
每个应酬的场合,几乎那些老一辈的长者都会拍上他的肩膀笑着如此说,不过他始终认为成就与年纪大小毫无关联性。
「哦~这样啊……」锺思凡本来认为自己还满健谈的,怎料说没两句就没得继续。
於是在他的心里,对杜尹的印象记忆又添了一笔。
下次再遇见他之前,起码要准备十个以上的话题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