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斑斓的夜里,清瘦的纤影独坐在围栏边,青丝少了薄布的绑束如瀑般披散,那人闭着眼、昂首听着风声,似乎极为享受这短暂的安宁。
村里的事物逐渐回了轨道,明儿个她也该离开,前往洛阳城。
那麽,东方炽寒呢?是会跟她同行,还是……
「墨离小兄弟!」
咦?自己什麽时候开始有幻听了?
「墨、离──!」彷佛怕她听不清楚似的,那尾音还特地拉长了些。
漠璃睁开眼,不是幻听。
她垂下眼,不意外地见到那声音的主人翻身跃上围栏,在她身侧落坐。
「你在想什麽,这麽入神?」东方炽寒冲着她一笑。
漠璃轻轻摇首,沉着嗓,冷然问道:「有事?」
「怎麽,你还在生气啊……」东方炽寒搔搔後脑,与小釉对话後又过了大半天,他可是完全忘记这档事了。
见漠璃依然直盯着自己,受不了如此沉闷的气氛,东方炽寒轻叹了口气,投降。
「呃……我认错总成了吧?不过你总要说明白你在气些什麽,让我有机会澄清自己的人格。」总之,先让漠璃肯听他说话,其它的再说。
没料到他会示弱,漠璃反应不及地望着眼前清俊的面容发愣。
「那时,我以为你……所以……」她支吾地说着,但他却了然。
「你以为我沉迷於眼前美色,把救人一事抛诸脑後了。」他一语补完她想说的话。
「难道不是吗?」她理直气壮的回嘴,然而心里却清楚明白,自己当下压根没想那麽多。
她是恼,可恼的原因是……他竟然让那女人吻了他。
比起他的不在意和随便,她当时在屏风後因他的碰触,而被扰得思绪混乱,岂不可笑?
思及此,漠璃的心里又垄罩上低气压;未料,东方炽寒闻言竟爆笑出声。
「你笑什麽?」被他难以看穿的情绪搞得混乱,漠璃皱眉。
「墨离你……」他缓下笑意,薄唇凑近她的耳畔,温声道:「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在指责相公不是的娘子。」
听着他落出口的话,漠璃的耳根在瞬间红透,「谁跟你娘子了?我、是、男、人!」
至少、至少她现在的「外表」是个男人吧?她实在不明白,东方炽寒如何能说出这种话。
「啧!若不是中了酒中掺入的剧毒,我怎麽可能让她碰我?」可恶,想起自己被偷去了一吻就很不是滋味啊……「更何况,那女掌柜身上的脂粉味令人倒尽胃口,所以『娘子』你就别再吃醋了。」
「我怎麽可能吃醋!还有,不准那麽叫我!」为之气结,漠璃一掌挥向寻死意图极为明显的东方炽寒。
他巧妙闪过那怒气腾腾的一击,满脸笑意地欣赏着漠璃在瞬间烫红的肌肤。
「不让她碰,我如何能取得解药?不喝毒酒,她又怎会毫无顾忌的说出自己的幕後主使?我又怎麽能趁隙一伞打晕她--」
「她都说了?是谁派他们来的?」闻言,漠璃急问。
她如何能不急?自从那日以後,村人把那小二和掌柜直接锁入地牢内,但任凭她再如何逼问,两人就是绝计不透漏任何只字片语。
她并不想伤人,她只想明白到底是何人与阎王殿有如此深的仇恨,恨到欲将阎王殿从武林中除之而後快。
「虽然我听不太明白,但他们似乎是朝廷中人……」
「是地方官?」那就能够理解了,不少贪官污吏都曾受过阎王殿的「问候」。
「不,他们的头儿似乎在皇城中颇有权威,他们称他为『地皇』。」
「原来如此。」她大概能猜出些原委,不过还是得劳烦月香近一步探查。
漠璃抬眼,凝望着东方炽寒,一语不发。
不得不承认,东方炽寒表面上看似简单,实则不然;也不得不承认,他的「问」法也比她来得有效率,直接以敌人自信之处作为空隙。
这麽说起来,他所犯下的「错」,她也能够稍稍饶恕了。
「说要一同上长安的,还算不算数啊?」她微微一笑,算是原谅他了。
「如果不算数,我又何必留在这儿让那群男人觊觎?」再怎麽说他也是个堂堂七尺男儿身,再这样被骚扰下去,总有一天精神崩溃。
随着他的话,白天见到的画面同时在两人脑海中上演。
半晌,两人将脸别开,同声大笑。
一笑抿去百千仇,他们俩本就无仇也无恨,连吵架也参不上边。
是以,一笑结交知心友。
本就未成形的嫌隙,因此笑而随风散。
「原先呢,我还以为你与那些迂腐的读书人无异,自以为一张嘴能说天下事,一枝笔能断人是非生死;你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才答应要救人,到时肯定第一个拔腿就跑。」东方炽寒顿了一会,又道:「岂料,你不但身怀绝世武艺、精通岐黄,还真视那些村民为己出。」
漠璃不以为意的笑笑,忽觉倦意袭来,脑袋一沉,枕上了身旁男子的肩头。
东方炽寒先是一愣,本想叫醒她,却在见着那带笑的睡颜後,莞尔。
才认识几日光景?漠璃却能够如此安然地睡在他身侧,原因为何也不需多作言语。
是信任。
处之江湖,说得夸张点,稍有不察便身首异处,漠璃岂会不知这层道理?
难道他这张脸不但能「招蜂引蝶」,还无害得令人心安?
「师父,如果他便是那颗灾星,我如何能够下手……」
星夜下,几不可闻的叹息荡开,是不忍?还是其他?
此时,并未有人深思,只因──
当局者皆无所觉。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