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でも繋がってたいんだよ。」
＊＊＊
连日的阴雨绵绵，灰澹的云缎轻轻地笼罩着这片城市。
走出家门的尹葵安正准备撑伞前往学校上课时，却瞥见门口前侧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对方听见铝门关上的喀嚓声後便缓缓转过头来，两人的视线在此时安静地交会，也令她霎时顿住了动作。
「早啊，葵安。」
何秉凡在看见是她後，便嘴角挂着温温的微笑地对她打声招呼。
为什麽秉凡哥会在这里？她盯着他地暗忖。
「早……」她愣愣地嗫嚅答道，有点不知所措地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但没多久又觉得自己这样的举止根本就是多余的。
虽然见到秉凡哥还是会想起上次他与林薰如相拥的画面，但是她已经决定要好好的坦然面对，就没必要用恋慕的眼光去介意秉凡哥，更不用再对自己曾经喜欢过他的心情感到耿耿於怀才对。
所以，她应该要勇敢一点说出自己的心情，不要再让秉凡哥觉得困扰了。
她下意识地握紧伞柄，坚定地再次将目光迎向他。
也不要再让自己为此纠结了。
当她正要开口之际，却听到了他的声音。
「一起走吧，葵安。」他走过来地提议，眼神柔和得像水一样。「我有话想对你说。」
尹葵安闻言地看着他，心里不禁开始猜想他到底要说什麽。
两人撑开各自手上的伞朵，并行的走在前往搭乘捷运的路上，这时的天空依旧飘着纤纤雨丝，浊重的湿气弥漫在空气中，彷佛要沉浸整个世界似的。
「很谢谢你，葵安。」何秉凡望着前方地突然说道，「谢谢你愿意喜欢这样的一个我。」
在听见他向她道谢後，她微微地抬眼瞧了下他显得有些柔和的侧脸，不由得感到心头一震。
秉凡哥……是不是对於过去能稍微释怀了呢？
「喜欢这样懦弱的我，实在不是什麽明智的选择。」他自嘲地笑说，看了眼她。「很抱歉婉拒了你的心意，因为我还是对於过去的情伤无法完全放下，所以没办法一时回应你的感情。」
果然他是想向她解释，是不想她难过吧。
她了然地点点头，墨睫低掩着眸光。「嗯，关於秉凡哥你的过去，我大概都知道了。」
顿时他讶异地端详着她，对於她如此的回答感到震惊。
为什麽葵安会知道呢？
感觉得到他纳闷不已的目光停在自己脸上，令她低声地叹息一声。
「其实我之前就有听茜茜姊略提过关於你过世的女朋友，再加上几天前不小心撞见你和林薰如同学……」她讲至此停顿了下，悄悄地吸了口气。「虽然我都知道秉凡哥你的事情，可是我并不会後悔自己向你告白，也不觉得你这样是懦弱的举动。」
何秉凡停住了步伐，有些愕然地望着同样也停下的她。「葵安，我那天是跟薰如……」
他完全没有想到那天自己拥住薰如的画面，竟会让葵安看到——
「那都不重要了，秉凡哥。」尹葵安淡淡地打断他的话，接着定定地回视他。「我知道林薰如同学是你死去前女友的妹妹，你们会有共同伤痛的理由是正常的；况且我也已经调适好了，我决定继续当你的好妹妹，所以秉凡哥，请你……请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来，我希望你能真正的快乐，在这之前请把过去的悲伤放下好吗？」
听了她鼓足勇气说的这一番话，他忍不住感到心里一阵温热。
犹记得刚认识葵安的时候，明明就还是个时常黏着他跑的小女孩，怎麽现在转眼之间已成为一个能对他说出这些话的小大人呢？
原来自己真的是不够成熟啊。他苦笑地暗忖，看着神情坚定的她，伸出大掌轻轻摸着她的发顶。
想不到想要安慰她，却变成她在开导自己。
「我会放下的，你永远是我最棒的妹妹尹葵安。」他松开手地说，宠溺地凝视着她。
在听了他的回答之後，令她禁不住地感到喉头一阵酸涩，内心正洋溢着满满的温馨与喜悦。
她终於说出自己真正的心情了，无论如何也能卸下多年来的情怀了。
两人对望着彼此，真心地笑了起来，相继地迈开步伐。
雨在此时渐渐地停了，云层微微透出昏暗的光晕，看来今天似乎要放晴了。
「秉凡哥今天不开车吗？要跟我一起搭捷运？」她恢复如昔般的自然，感觉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是啊，我的车被你的导师周霖借走了，而且他到现在竟然还没还我车。」他故作可怜地说道，将伞阖上地睨着早已笑出声来的她。「所以等一下你可要带我怎麽走哦，亲爱的尹向导。」
听了的她一边笑着收起伞，一边连声应好。
他们一同走进捷运站的入口，谈笑地步下阶梯，接着走入人来人往的站室。在尹葵安的带领下，何秉凡终於搞清楚捷运新的班线该怎麽搭乘和转接站别。
「好久没搭捷运了，幸好今天有你带路。」他呼了口气，看了下腕表。「不然我就赶不及了。」
「我的带路费很贵喔。」她勾起嘴角地笑说，微眯起狡黠的双眸。
望着她促狭的笑容，他没好气的摇头笑着；顷刻，他霎时想起了那晚耿傲允最後对他所说的话，语气虽轻淡却存有不可忽视的强势。
『我只是不喜欢看到她哭哭啼啼的蠢样。』
思及此，他别有深意地对着她一笑，再度揉揉她的头。「看来除了我以外，还有人很关心你哦。」
「吭？什麽？」她满脸疑惑的看向他，不明白地问道。「你说谁啊？秉凡哥？」
「这个嘛，就得要葵安你自己想罗。」他放开手的推了推镜架，呵呵笑地保留下答案。
关心？到底是谁呀？尹葵安纳闷地一边思忖着这个问题，一边拢顺刚刚被他莫名揉乱的发丝。
「这……短时间内我怎麽会想得到嘛！」她噘起嘴地答腔，抱怨地皱起眉头猛想是何许人也。
何秉凡见她一脸丈二金刚的逗趣模样，忍俊不住地放声笑了起来——
感觉日後有好戏可看了呢。
＊＊＊
时间荏苒，在经过春夏交替後的暑假之後，S高也展开新的学年。
升上二年级首先要面对的即是残酷的分班问题，加上相当重视升学率的S高采用成绩优劣做为区分的标准；因此丁茜与何秉凡自然被编入同一个班级，而林郁纯与高磊也被分发至属於中段的班级，四人纵然先前就对分班一事有些心里准备，但是面对出炉的结果後仍然感到不甚开心。
新学期开始没多久，丁茜与何秉凡便被校方选为班联会的学务委员，开始接棒繁碌的各项活动筹备工作，尽管两人忙得不可开交，却依旧没有冷落各自的另一半，在校园中还是能看见他们四人走在一起嘻闹喧哗，和时常擅闯顶楼相聚吃午餐的画面。
就算师长或是同学在私下对他们这样的举止颇有微词，并没有在他们彼此之间掀起任何的波澜。
至少目前看起来是这样的。
林郁纯自从分到跟高磊同班之後，身边顿时少了男友何秉凡的相随与可以谈心事的姊妹丁茜，对於新班级虽然认识了不少人，却始终让她的心底快乐不起来；而高磊其实本身对她的了解也不多，两人见了面是会打招呼，但不会主动跟对方攀谈，因此关系一直处於平淡的界线。
何秉凡在下课时间或是空闲时都会来到班上找她，不过在他担纲学务委员後就变得十分繁忙，大大地缩减了她见到他的次数，甚至是两人仅能相处的短暂时间。
然而近来不管什麽时候，当她注意到秉凡的时候，丁茜一定是待在他身边，尽管她知道他们两个是在谈论公事，但远远地看过去却只见两人有说有笑的，似乎相当融洽的模样——
『他们看起来确实是很速配哦。』
她冷不防地想起之前在厕所偷听见的评论，这句话彷佛是魔咒般地在她内心回荡不已。
这一点，令她开始又感到不安。
是不是谈恋爱的女生都会这样呢？焦虑、担心以及没必要的猜疑似乎都会脱笼而出呢？
林郁纯抿紧双唇，要自己不要再想了……
午餐时间结束後，他们四人各自拿着餐盒地走下楼，相继笑说着彼此的近况。
「啊啊，等一下还要跟小茜去开会，连休息的时间都没了。」何秉凡伸伸懒腰地打了声哈欠，有些疲倦地闷声抱怨，瞄了一眼正与丁茜在聊天的高磊。
「我看阿磊去帮我开好了，这样我还可以陪小纯。」他突发奇想地建议。
「你少作梦吧你。」高磊撇嘴地应道，令一旁的丁茜听了忍不住笑声连连。
林郁纯走在何秉凡的身後，望着他高大的背影，耳边仍旧飘荡着刚刚他所说的玩笑话。
看吧，他心里还是有你的不是吗？
四人走到二楼的楼梯口便准备回到各自的班别，何秉凡离开前照惯例地摸摸林郁纯的头之後，转头发现丁茜早已走远到前头，他正要跟上前去时，顿时却被她伸手拉住了衣角。
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待立在一旁的高磊瞥见这样的画面，静静地看了眼一脸有些沉闷的她。
「小纯？」何秉凡回头望了眼她，不明白地唤了声。「你怎麽了吗？我得跟小茜去开会了。」
这时回过神的她，才意识到自己唐突的举动，有些困窘地慢慢放开手。
「没、没事，你去吧。」
她佯装若无其事地笑笑，目送微笑道别的他对自己挥着手离开，并走向已在催促的丁茜——
看着他们俩并肩地消失在转角处，更是令她的心没来由地涌起一股强烈的失落感。
高磊瞅着她落寞的神情，面无表情地走近她。
「你到底在烦恼什麽？我完全看不懂。」他冷冷地问道，挑高了微蹙的眉头。
她抬眼望向他，眼神中似乎带着浓重的无奈。
他见她不回话，便耸耸肩地要走进教室时，却听见她忧虑又挫败的嗓音响起——
「为什麽……你可以这麽从容？」她压抑地说，不禁握紧双拳。「相处的时间变少，也不能时常见面，而且更不能每天一起回家……这根本就越来越不像是在交往啊。」
闻言的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
「那麽，」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眼神霎时变得锐利。「你想要的『交往』是什麽样子？」
这句话令她听了一怔，完全说不上话地瞪着他。
他是在指责自己吗？
她想要的只不过是相处的时间能多一点，在任何时候转眼就能看到对方，也希望能像之前一样被对方护送着回家……就只有这样而已啊！莫非她这样的寄望是错的吗？
每当自己望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她就觉得秉凡似乎总有一天会离开她，不再守候着她——
她是如此深深地害怕着。
「你真的喜欢秉凡吗？」高磊突然地提问。「在我看来，你只是在意寂寞的自己吧？」
林郁纯皱起眉头，不悦地撇开目光。「你……这句话是什麽意思？」
他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看了眼她转至一边的侧脸，神情似乎是倔强，又似乎是哀愁。
「不要因为你的自私，而来伤害喜欢你的人。」
他重重地说了这句话，深黑的双眸像是看透她内心似的睿智，语气相当地冷静。
闻言的她站在原地，双脚像是被钉住般地沉重不动，小脸惊愕地望着自若的他。
原来他看得出来自己在介意秉凡与小茜？
也对，毕竟一个是他的女朋友，一个是他最好的朋友，他自然而然要帮他们两个澄清啊。
可这点认知却令她在心底冷冷地嗤了声。
「我这样才不是自私。」她想掩饰地心虚回答，看了他最後一眼。「我只是单纯的抱怨而已。」
他没有再说话地凝望着她，彷佛要将她看穿似的。
林郁纯不想继续被他追随的目光审视着，抿紧唇地转头迳自跨步走进了教室。
高磊站在教室门外，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刚才丁茜与何秉凡一起消失的转角处。
其实，真正在意的又是谁呢？
＊＊＊
繁忙的日子依旧，校园内庸碌的生活也一如往昔。
早过了放学的时间，丁茜焦头烂额地写完最後一张活动纪录表之後，便赶紧慌张地收拾起书包，正踏着仓皇的步伐要跑出无人的教室时，一抹伫立在楼梯转角处的熟悉身影就霎时映入眼帘。
果然……他又准时地在原地等候了。
思及此，她不禁感到内心顿时一阵温暖，接着缓缓地走近他身边。「抱歉，我又让你久等了。」
高磊闻声地转过头来，正好迎上她热切的眼神，忍不住淡淡一笑。
「没关系，我习惯了。」他轻声地说，顺势牵起她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家。」
丁茜微笑地点头，稍稍娇羞地转开了视线。
两人手牵手地步出校门，肩并肩地走在返家的归途中，尽管天色已逐渐暗下来，他们仍旧悠然地进行一致的步伐，开始聊起各自关於近期发生的大小琐事。
自从他们交往以来，都是她负责开口说起话题，他则负责倾听与些许的回应；或许这样的相处模式显得太过平淡，可是对她与他来说却是更加贴近对方的交流方式。
但是不知怎麽地，她隐隐觉得今天的他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虽然一时之间说不上来心头泛起的怪异究竟从何而来，可是她能感觉得出来他的神情不如平常那般沉静，反而是一种郁闷的故作镇定，甚至有股难以捉摸的思绪萦绕在他们之间。
他到底是怎麽了？
她担心地望着他，然而此时紧紧牵着他的手，令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离他很远。
只能说这种感觉实在很不舒服——
在经过最後一条的巷口後，他知道下个转角处就是她家，正转过身要跟她说话之际，蓦地瞧见她不太开心的容颜，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怎麽了？苦着一张脸的。」高磊有些担忧地凝视着她，柔声地问道。
丁茜顿时停住了脚步，眨了眨眼的回视着他。「这句话才是我要问你的吧？你今天怪怪的。」
听到她所说的话，也使得他止步下来。
她竟然看得出来？纵然对於她的答话倒是让他暗地略微吃惊了下，但并没有显於形色上。
「我没事。」他不希望让她担心，轻轻地带过。
「那为什麽刚刚我跟你聊天的时候，你却只是敷衍地嗯了几声？」她纳闷地追问。
他霎时没有回话。
时间彷佛停止在这一刻，显得沉重又缓慢，更令她心底无预警地滑过一阵冷栗。
难道是发生了什麽事情吗？为什麽他不愿意跟她开口说呢？
见他一脸愁容的模样，她只能强忍下心中不断涌现的猜疑，悄声地深深吸了口气。
若她强迫他说的话，也不是什麽明智之举吧？
「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没有关系。」她撇开小脸地说，体谅地率先松开了手。「等到你想说的时候再跟我说，我都会听的……那我就先回家了。」语毕，她便转身要举步离开时，却被他及时地拉住了手腕，顿住身子的她回眸看向他，才注意到他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阿磊？」她呐呐地出声，不安地凝视着他。
高磊深情地望着她，若有似无地喟叹一声。「对不起，我……我真的是太过於小心眼了。」
「什麽意思？」为何他会这样说自己？丁茜不解地盯着他，徐徐地回过身靠近他。「是有人说你什麽了吗？还是又听到什麽无聊的评论？不管是什麽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说啊！」
听着她担心的语气，忍不住地让他的内心感到些许的欣慰与宽悦。
这个总是处处为他设想，为他体贴，又这麽善解人意的她，是坚定地选择了这样的自己。
所以，他不能再施予旁徨给她吧。
「抱歉，让你担心了。」他轻轻地搂她入怀，决定坦承真正的心情。「因为最近你的话题大多都是跟学校事务有关，有时候我听了也不知道该怎麽应答，毕竟我没有跟你共同参与过那些事；而且近来也很常……看到你跟秉凡走在一块。」
被他搂抱的她听到这里，这才明了地拉开彼此的距离，有些没好气地看着他。
「你很介意我跟秉凡太常相处？」聪明如她立即说出他内心的芥蒂。「所以这是在吃醋罗？」
他有些难为情地瞅着她专注的双眸，不太愿意承认地认首。「嗯。」
「就因为这点小事？」她挑高了一边的眉，不禁失笑。「我是你的女朋友耶，高磊同学。」
看她一副不打紧的样子，更是让他略感心慌。
「就是这样我才在意。」他再次地搂紧她，吐露了长久以来的心意。「秉凡是我的好朋友没错，我也知道你们就只是朋友，可是分班之後我很害怕，害怕自己会——」
而未说完的话语，刹那就全落在她踮起脚尖迎上的吻当中。
他刚开始对她突来的举止感到诧异，但她轻柔且羞涩的细吻令人难以抗拒，令他下意识地回吻着怀中的人儿，两人相互拥吻得久久难以自拔。
良久，他才微喘着气地拉开距离，火热的眼神对上同样反应的她。
「小茜，我……」他正要开口时，却又让她伸出的纤指适时地堵住，只能疑惑地盯着她看。
丁茜微笑地望着眼前的他，片刻之後才移开了手指。
在知道他真正流露的心情後，一切似乎坦然了许多般的轻松。
「阿磊，现在我就站在你的面前，只会专心的看着你，认真的听你说每一句话。」她真挚地说道，诚心地向他保证。「也请你一定要记得，我丁茜是最喜欢你的人。」
这番话令他听了微微愣住，心里的疑惧与担忧也跟着消散不见——
「我只要你这一句话就够了。」
高磊感叹地说道，大掌轻轻地抚上她稍稍赧红的脸颊，感谢老天赐予自己眼前的这个完美女孩。
一个愿意如此喜欢他的女孩。
他们深深地看着彼此，两人相偎的身影在夜幕下衬得长又远，连同情意一样。
＊＊＊
「欸，你真的很慢耶。」
刚从系上自习室走出来的尹葵安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这句话，她抬眼看向发声的方向，就瞧见耿傲允与李隽凯两人高大的身影站在一旁的柱子边，各自笑着地望着她。
奇怪了，这对表兄弟怎麽会在这里啊？她纳闷地思忖，好奇地走近他们。「你们怎麽跑来了？」
此时廊道上并没有什麽人，午後的阳光正斜斜地映洒在地。
「学校又不是你开的，我跟隽凯可是特地来找你的哦。」耿傲允轻笑地说道，好整以暇地双手环抱胸前。「怎麽？难道你这个尹笨蛋不欢迎我们吗？小心会被其他女生教训喔。」
应该是你们来找我我才真的会被教训吧……她没好气地想。
「拜托，我尹葵安才不怕呢。」她哼哼地回嘴。
李隽凯看着她撇撇嘴的调皮模样，感觉得到她的心情似乎已从之前对何教授告白此事中释怀了。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稍稍放松了些。
三人开始热络地聊了起来，尽管经过走廊的人们总投以侧目，但不影响他们之间的谈笑风生。
「所以你们是真的来找我喔？」她望着眼前的两人，再次确认地问。
「是啊！有这麽不相信我们吗？」耿傲允挑眉地答腔。
尹葵安嗤了一声地瞄了眼他，「我很相信隽凯啊，至於你这个耿大少爷诚信度就太低了。」
「喂喂喂，好歹我都没跟你催讨『心灵辅导费』耶，还这样说我！」这个女人果然还是需要重新念一次道德教育，竟然对他这个『讲师』这麽无礼。他没辄地瞪视着她，自认倒楣的口气。
在结束今日的课程之後，不知道为什麽地他就突然想到了她，於是便相邀了隽凯一起来到美术系找她，得知她所属的班级现在正值自习时间，两个特受欢迎的男生就主动地前往自习室。
没想到在门外一等就等快半个钟头，差点让两人打算直接进门找人。
「最好是有这笔费用啦。」她笑答，看了眼李隽凯。「没想到隽凯你竟然也跟着他来讨债啊。」
李隽凯耸耸肩地摊手，一脸露出无奈。「没办法，毕竟傲允很胆小。」
什麽啊！耿傲允顿时皱起眉来地盯视着对着彼此笑的他们。
「欸欸，你们两个都要针对我就对罗？」他双手放下地插起腰，没好气地说道。「亏我还这麽好心地来探望你耶，想说看你的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啊。」
虽然之前就领教过表哥与她的一搭一唱，但是这次两人的合作倒是令他内心有点小小不悦。
听到他说的话之後，她不禁微微地愣了下。
难道这个耿傲允是在关心自己吗？是在为自己上次在他面前哭惨的事情担心吗？
不知道怎麽搞的，她却觉得有点开心。
而李隽凯闻言也有点愕然地看向他，有些不解自己怎麽在意起傲允所说的话来。
他们两个人之间……有发生过什麽事情吗？是他所不知道的吗？
面对心里的疑惑，他垂下了视线。
「好啦！谢谢你们这麽关切啦！」她望着耿傲允扁起嘴的模样，忍不住地笑起来。「我跟秉凡哥已经没有事情了，我和他都把话说开也讲明白，所以……我们会是很好的邻居兄妹！」
听到她所说的话後，他们不自觉地看着她开朗的笑颜，跟着笑了。
「隽凯，你看这女人该不该请我们吃饭啊？」耿傲允哼哼了两声，又恢复一贯的自我。
他见傲允开玩笑的样子，赶紧强压下心中那股不适，淡然地回应。「我想应该要请大餐才对。」
「什麽啊，换你们兄弟俩联手敲诈我了！」尹葵安不知道好气还是好笑地说，看了一眼他们两人摆明一副等她答谢的神情，她只好耸耸肩地摊开双手，无奈地笑望他们。「好啦好啦，走吧！」
语毕，她便跨出了脚步，向两人点了点头示意跟上。
「呀呼！走啊！」耿傲允率先欢呼了声地向前，拉了下仍没有动作的李隽凯。
他有些恍神地应了声，正踏出步伐之际就瞧见傲允早已走到她身旁，还嘻笑地揉乱她的发。
为什麽傲允要碰她呢？
当自己将眼角的余光挪向两人，却瞥见到她笑得十分开心的侧脸，彷佛宝石般闪耀不已。
拜托你可不可以不要笑那麽开心……
李隽凯稍稍握紧了双拳，抿紧双唇地撇开目光，正在犹豫自己内心的变化——
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
袅袅烟香，缠绕於晨曦的空气中。
阳光和煦地映洒在位於半山腰上的第六号公墓，园区里各自排列着大小不一的墓塚，林立着足以追思的石碑，稀疏人影穿梭其中，看过去的画面显得微淡且略带一丝的荒凉。
何秉凡蹲在象牙白的碑前，静静地上了香，并将一同带来的香水百合插置於两侧的碎花水瓶，随後便从外套口袋中掏出布帕，轻柔地开始擦拭起冰冷的墓碑。
看着刻篆在碑上的名字，他悄悄地喟叹一声，接着深深地凝视着前方，陷入思绪的漩涡。
到底有多久了呢？你离开我到底有多久了？
他收起布帕地站起身，习惯性地推了下鼻梁上的镜框，随後伸出大掌抚上墓碑；霎时沁入掌心的微凉，像是无预警的提醒他真正的过往。
距离小纯逝世的那一天到现在，整整五年的时间，他几乎每隔两、三个月就来这里探望她，带着一束她生前最喜欢的香水百合，还有两人以往的残存回忆。
以前他站在她的墓前，不是流泪就是面无表情，独自一个人看着墓碑发愣；那时候的他还不晓得所有的真相，还以为自己所要寻求的是这段恋情的慰藉。
直到最近他才得知当年隐瞒的事实，刹那狠狠惊觉自己内心的挂念竟只是无以复加的牵引罢了。
早该放下的不是吗？
「小纯，我来了。」何秉凡轻声喃着，双眸显得深邃。「来看你了，我来看你了。」
思念一个人是这样的疲惫，却又窝心。
记忆里的她总是笑脸迎人，有任性的一面，也有执着的一面，所有的喜怒哀乐片段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缓慢的播送每一幕关於两人的画面，勾起心中阵阵圈起的涟漪。
『秉凡，我最喜欢你了。』
当他宠溺地望着正在吃着草莓慕斯的她时，总不忘贴心地替她拭去沾在嘴边的奶油，然後两人对视着彼此，接着笑了出来，青春的声音是如此清脆而响亮。
『我真的很抱歉……没有办法跟你走到最後。』
当她苍白着一张小脸地哭诉着，他感到万般的心疼与不舍，同时也气愤自己的无能与无奈，只能伸出双臂轻轻地搂抱住她，接下说不出话的良久沉默。
於是那些曾经的曾经，不论是什麽时候，他总是缅怀着过去，缅怀着心中所认定的她——
如今却错得一蹋糊涂。
「现在我都知道所有的事情了，小纯。」何秉凡呐呐地说，微微垂首。「你跟阿磊的事情……虽然这个事实最後还是伤害了我和小茜，但是几经思考，我还是……选择放下这一切。」
这一刻风徐徐地吹拂，扰散了持续飘升的烟丝。
「其实……以前我们的回忆终究还是很美丽的，就算私底下暗藏着这个残酷的真相，我想我还是依然会想起你，只是你的模样大概再也不会这麽清晰了吧？」他淡淡地说着，感叹地端详着墓碑。
不要再闭上眼，就自然地想起了。
彷佛在一切释怀了以後，她甜美的笑靥就渐渐地在印象中模糊了——
语毕，他喟叹一声地缓缓站起身，却注意到身後似乎伫立着一抹人影，他猛然一回头看去，就瞧见拿着百合花束的熟悉脸孔，正愣愣地望着自己。
那不是谁，正是林薰如。
对於她的出现他感到些微的讶异，毕竟自己对於眼前的女孩总是怀有着一份亏欠，尤其在事实揭露之後，如此的感触更是深沉。
「你……怎麽来了？」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却发觉自己已经问出口了。
他为什麽会在这里？她暗暗吃惊地思忖。
听到他的问话，顿时令她回过神来地抿紧双唇，故作平时般的冷淡。「做为妹妹的我，来看姊姊是应该的吧？只是……我没有想到会这麽刚好碰到你。」
一早起床後，她就没来由地想到了姊姊，便决定在这个平静的星期天前来墓园探望。当她抵达公墓之後，便姊姊的墓塚方向走去，却注意到墓前早已站着一抹人影，上前仔细一瞧却惊觉是他。
未免也太恰巧了。
「刚才我所说的话……」何秉凡早已习惯她的淡漠，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你都有听到吧？」
她闻言後一怔，随即装傻地转开视线。「我根本就没有听到。」
看着她细微的举止，他明白地勾起嘴边的笑，知道这女孩分明什麽都听进去了。
林薰如有些困窘地经过他走近墓碑，弯身放下手上的花束在碑前，随後挺身凝视着墓碑上刻印的名字，双眸不自觉地黯淡下来，心中的思绪也缓缓波动——
其实从姊姊发生意外一直到离开人世的这段期间，她还没看过父亲真心的为姊姊悲伤过，任由殡葬业者处理後事，只专注地招待那天到场的宾客，脸上的严肃仿若作秀般的虚情。
纵然过了这几年，她替姊姊感到不值的大概就是这点了。
「小纯，薰如今天也来看你了。」他突然地出声，瞬间拉回了她沉淀的神思。「小纯你知道吗？薰如现在念的学校是我任职的大学喔，而且她非常厉害，是直接通过甄试入学的，成绩也都保持在前三名，是个很认真学习的女孩子呢。」
听闻这些话的她微微皱起眉头地望向他，不明白他对着一块冰冷的石碑说这些是有何意欲。
「你……」她欲要开口之际，却被他接续着下文。
「而且也是薰如告诉我关於你所有的事情，她很认真告诉我这一切的实话。」话锋一转，他也跟着对上她投来的目光。「我相信我当初答应你的承诺是对的，我会好好照顾薰如的。」
当他说完时，令她霎时傻住了。
这个男人为什麽……要说这些话？究竟是说给姊姊听的，还是——
何秉凡端详着露出一脸不解的她，依旧若有似无地淡淡笑着。「薰如，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这是他对她许下的承诺，也是对过去的承诺，不再单单是针对小纯。
「我想，你姊姊也会开心我这麽做的。」他开朗地笑道，一派轻松地站在她身旁。「对吧？」
有种温热的感觉，悄悄爬上她的喉头。
彷佛他已经可以完全释怀，似乎不再继续悼念着这段灰澹的过往了……
人们总说放下是结束，同时却也是开始。
林薰如定定地瞅着这样的他，心湖却因为他的注视、他的话语，再次轻轻地划起了圈——
一个跳动不已的圈。
此时的清风再次拂过两人，扬起他们各自的发丝，飘荡出完美的弧度。
＊＊＊
夜色与灯光相互映辉，闪耀着这个都市迷人的另一面风貌。
位於台北东区的一家桑德酒吧，熙来攘往的人潮不断进出门口，活络且热闹的声色充斥着周遭的空气，黑色一体的建筑嵌上炫彩的霓虹招牌，勾勒出在夜城享受放纵的轮廓。
然而这家在台北市最受欢迎的酒吧，正是王家所开立的王牌店家之一，店内的装潢与陈设十分新潮，每个星期都会请来不同的驻唱歌手，搭配举办不定期的活动，因此光是周休假日的营收额就可轻松的突破数十万，惊人的数字令许多同业无不刮目相看。
刚下车的高磊与王馨一起走至门口，两位负责检查证件的保全一见到他们便立即恭敬地弯身点头致意，并随即打开大门让两人直接通行进入。
一踏进酒吧里，迎面而来的即是舒爽的香水味，掺杂着迷醉的酒气与慵懒的气韵，随着昏暗的灯光射映下，无数身影在另一端的悬空舞池中伴着音乐摇曳着；相对的在一边设置长L型的黑色吧台，相互杯光交叠，碰撞出叮当响的欢乐氛围——
尽管两人自若地前进，但他们出色的外型依旧是吸引了不少旁人的注目。
「好久没来这里了，没想到这里依然管理得很好。」王馨笑道。她身穿亮白的纱质连身短裙洋装，搭着一件黑绒短版外套，整体看上去典雅又不失性感，尤其裙下的一双修长美腿更是加分。
而站在她身旁的高磊则是一身深灰大衣，淡笑了下地弯起手肘向她靠近。「今晚放松一下吧。」
「是，我会遵旨的。」她了然的将手搭上他的，甜甜地加深笑容。
当他们一同穿梭过层层人群，正要到前方不远处的包厢时，高磊却不小心擦撞到一个踉跄人影。
「抱歉……」他反射性地道歉，直到眼神对上来人，却不自觉地怔忡住——
王馨也跟着停下，看向同样回望他们的对方，在目光交会的那一刹那，也令她惊讶地瞪大双眸。
他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
身穿格纹衬衫与牛仔裤的周霖愣在原地地瞪视着两人，以相同诧异的神情地面对着他们。
小馨……跟这个男人？是她的那位大哥吗？
「没想到会碰到你。」他冷冷地睨着周霖，毫无情绪地吐出这一句话。
一点都没有错，确实是他。
周霖闻言握紧双拳的注视眼前的男人，心中一阵抑郁的怒气随即翻腾，思绪勾起了过往的种种。
他绝对不会忘记是这个叫作高磊的男人让小馨出国，为了不让小馨再见到自己的这件事；那时候他听闻她即将出国的消息，立刻狂奔至她家想见她一面，没料到已为时太晚，她早已搭上班机。
那时在她家门口他遇见了这个男人，。
『你是周霖吧？我是小馨的大哥。』
他愣愣地看着对方，这个才大他一岁的男人。
『拜托你不要再出现了，是我跟叔叔建议让小馨出国，好让她别再看见你这个混蛋。』
一句轻淡语气的警告，令他登时无法回话反击，完全震慑在对方深不见底的黑邃眼眸。
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情景，他依旧气恼自己当下瞬间的软弱。
如今的相遇，仍旧令他极度的不甘心。
「大哥，别这样……阿霖他——啊！」王馨眼看气氛不对，正想出言缓和之际，冷不防地被周霖突如其来挥出拳的举止吓了一大跳，她眼睁睁地看着高磊的脸颊硬是挨下了这一拳。
高磊反应不及地退了两步，双眸锐利地射向出手的他，微蹙着眉头地拭去嘴角渗出的血丝。
两个男人对立着，彼此的气势也正对峙着。
周遭的人们忽然被这样的场景惊吓到，各自散退开成一个半圆圈，却又围观着好奇地私论着。
此时她赶紧走上前地察看高磊的伤势，小脸满是担忧。「大哥？你没事吧？有怎样吗？」
周霖见状不禁低声哼了口气，轻蔑地望着他们。
「看来你们果然一直在一起嘛，看到心爱的男人被揍很心疼对不对？亲爱的王馨小姐。」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故作没事般的耸肩。「原来当年说要跟我分手，其实都是因为他嘛。」
他冷漠地望着她，她不敢置信地瞅着他。
回想起当年她提出分手的时候，神情是如此地冷静，完全没有任何的起伏；然而他听闻的刹那是几乎愣住，但基於自尊问题他依然赌气地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觉得心就像被掏空一样的抽痛……
说穿了是他不让她知道，也不愿让她知道自己其实很喜欢她。
听到他这些泛酸的话语，她抬眼地瞪视着他。「没想到你还是一样，根本就没有成长！」
「没关系，小馨。」高磊轻声地回答，随即正色地盯着他，缓缓地走到他面前。
两人对视的眸光瞬也不瞬地交战着。
周霖不屑地嗤了声，正想掉头离开之际，却被他一手揪过了衣领，彼此的脸孔近於咫尺。
「怎麽？想威吓我吗？」他痞气地冷笑道。
看着眼前的情景，她暗自咽了口口水，不自觉地感到手心一阵凉。
大哥要做什麽？难不成——
冷不防的，高磊同样回击一拳在周霖的脸上，力道大到令他顿时跌坐在地，模样十分狼狈。
周霖揉着立刻发肿的脸庞，双眸不甘地瞠着他居高临下的神态。
「啊！」见到高磊反击的那一瞬间，她不禁摀住嘴地惊呼一声，慌张地冲上前去拉住欲要追打下去的高磊。「大哥！大哥请你快住手！我拜托你不要再打了，这样会出事情的！」
周遭围观凑热闹的人们越来越多了。
高磊因为她的阻止而停顿了下，沉着气地瞟了他一眼。「这一拳是我替小馨打的，你这个浑球。」
「你凭什麽说我是浑球？是这个女人当初不要我的！」他挑眉地说。
「那你有替她想过吗？」高磊沉沉地答腔，望着他。「小馨真正离开的原因你有仔细想过吗？」
王馨听到这里，忍不住地感到内心一阵纠结……
她知道高磊是为了她才这麽说的，为了让周霖明白，也为了让自己明白。
经他这麽一说後，周霖顿时无所适从地看向在一旁的她，开始害怕自己其实一直都知道答案。
只是不愿意面对罢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