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執 — 05. 閔煦

正文 執 — 05. 閔煦

蔚蓝咖啡厅,坐落於市区中心内第二街的巷口一隅。嗯,我说简单点好了,就是个杳无人迹的地方,只有熟门熟路的客人才会到访。

很少人知道的小小咖啡馆,蔚蓝姐却不在意生意如何,她总是说,她想给在喧嚣嘈杂的城市里,给予人一处宁谧之地。

我缓缓推开天蓝色的木门,伴随着银铃的声响,我拉着余湛一起进了店里。一如往常的木头香气、浓厚香甜的咖啡味儿,还有无人现场演奏时就会播放的梵谷之声。

喵呜──,低下头来,我探手搔了搔灰猫拉杰尔的颈子,他昂起头来欢愉地打了声呼噜,向我道声好久不见。「你好啊,拉杰尔。」

「你来啦,闵煦。」声音的主人是个挽起长发,素雅恬淡的女性。「身体有没有好些了?」她穿着米色的针织衫和长裙,眼角有几丝岁月折出的痕迹。

我点头莞尔,眼角的目光却扫道拉杰尔竟向余湛喵呜了几声,男孩弯下腰来拍了拍灰猫,眼里带着几丝笑意。

女子放下手中正擦拭着的马克杯,绕过吧台朝我这走来。

「蔚蓝姐,今天能唱几首歌吗?」我晃了晃方才从余湛手中接过的吉他。

蔚蓝姐看了我一眼,顿时,我被她那双褐眸中流转的暖意包裹,她笑着朝店里一隅摆了个手势:请君高歌。

店内仅有少许几个人,坐在放在角落里的吧台椅上,试了试久违的麦克风,轻声低吟道:「好久不见,来到蔚蓝过客们。」

拉杰尔蜷缩在我的脚边,余湛将手指搁在键盘上,眼里满带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我笑看着台下,只有站在吧台内的蔚蓝姐、一个看似离乡在外许久的疲惫背包客,还有个拄着拐杖的老朽坐在门边的位置。

众人品着蔚蓝姐特制的咖啡,名作相思,我缓缓将手指触在微微颤抖的钢弦上,它似是和我一般兴奋般颤抖着,直想赶紧谱出藏於内心已久的那些复杂心绪。

「在这里,先为大家带来一首乔毓明的泪若雨下。」

余湛先起了个调,我则在中间插入我的吉他弦音,我轻声哼着小曲,起唇轻柔的将心底词句唱出。它们萦绕在虚空中,随着一字一句蔓延至心底:「人说童年是个象牙塔,想看世界要穿越篱笆,小小羊儿要离家,我独自到达,去看他们说的灯火与繁华……」

我沉浸於曲中,旋转着圆椅看向拥有美丽侧脸的少年。他修长的手指奏着这首柔和的曲调,双唇轻闭後而微张,一如往昔一般和我同样唱着这首歌。

我还记得当年他说:「没有声音也没关系,我还是能唱歌的。」

那是镶嵌在他生命里的一部份,每一首歌每一句词句都是融合於他的骨髓之内,每秒新造出的血液都流淌着歌曲。他因曲而生,曲因他生。

「虽然缺少了美好的钢琴伴奏,但还是很好听。」蔚蓝姐轻拍着我的手道:「我希望你不会就这麽放弃歌唱、放弃吉他。你要知道,现在的你为自己而唱,更为了余湛而唱。」

我顺着那几缕悬在脸颊旁的几缕发丝看着蔚蓝姐,许久不见竟染上了光阴的痕迹,带着沧桑的妆容。

蔚蓝姐低头没有看我,我能感受到包覆着我的手的那双玉葱微微发颤,她哽咽地说着话儿,以往的我眼眶也会一同满溢泪水,此时却是一片乾涸。

我皱了皱眉头道:「蔚蓝姐没听见钢琴的声音吗?」

余湛才刚逗完调皮的拉杰尔,走了过来默默地牵起了我的手。我回握,因为紧张而手心开始发汗。

蔚蓝姐抬头笑看着我说:「根本没插上线啊。」

余湛的手渐渐放松,我看向他,他却对我笑了笑,抬手挥了挥:嗯,我还在,我们还有时间。

我怔怔地看他,再转头看向等我接下话的蔚蓝姐。这世界画然引起了一派震耳欲聋的喧嚣,我只想大声咆哮脑海里的噪音要它们安静别与我吵。但我却扯了扯嘴角,暗自深吸了几口气道:「嗯,我想我可能是又想起他了吧。」

在我的视界里,那台钢琴插上了电源,当少年将手指搁在键盘上,就会响起美好的乐音,为何这个世界里的人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闵煦,他的离开绝对不是你的错。」

但我能怪谁呢?顶上的苍穹还是足下的后土?他们先是夺去了少年该有的温润嗓音,最後又不愿让他久久辗转於红尘便提早带走了他。

还是我太自私,只想把他给留下?

「我们该怎麽办才好?」我喃喃道,手里紧握着的是余湛的手,窗外的景色再次变得如先前那般毫无色彩,我已无心欣赏。

少年撑颔静静地看着我,抬起手来抚平我额眉间的片片皱摺,我把我的忧愁和他的无奈交叠在我的眉眼之间,他却只想将之抹去。

他口语道:「别担心,你要知道我还有你。」

我敲着身旁的吉他袋,没来由的胸口闷着一股气,但我却怎麽也无法将之发泄而出,我咕哝了声,「是啊、是啊,绵绵情话吧你,我就是你的全世界了吧你,你就这麽恶心死我了吧你,我们在一起几年了你还再给我搞甜蜜啊你。」

他笑了笑,双手挥了挥,「是谁天天念着我的手指、我的眼睛、我的泪痣还有最美丽的侧脸?」

我扯了扯嘴做了个鬼脸。

若非我们在一起了那麽多年,除了万能的爸爸和妈妈以外,他手指挥舞的速度也只有我能看得清他在说什麽了。

他拉过我的手来,在我掌心上写着:「难过了?」

「对,我为你难过。」我侧头来又做了个鬼脸,听得公车车门噗嘶呀咿的呼喊几声,这台蓝色的破烂烂铁浩浩荡荡的带着少许的乘客准备踏上回程路途了。

他摇摇头,「我是问这一年。」

他看我顿了半晌没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接着道:「我看了日期,今天和我上次再睁开眼的昨天距离约有一年多。春夏秋冬共四个季节,你难过吗?」

我看着他的那双净澄的黑色眸子,我轻笑了声:「你呢?也是难过的吧。」

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原来我们分离已约有一年的时间。

但,我以为我每天睁开眼的第一帧美好风景都是你,我早已把过去的那一年自动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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