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着运动会的比赛项目,犹豫自己要参加哪一项,视线才扫到何景明列在两百公尺竞赛下的名字,他就走过来靠到我桌前,低头对我露出一种类似讨好的笑容。
最近只要一下课何景明就会上楼,次数频繁到小苏看到我时都满脸疑惑的问何景明最近为什麽这麽常上楼,正当我为他竟然没有一下课就不见人影而诧异时,他开口︰「蓝亿,詹浩言说他很久没有跟你聊天了,你跟我一起上去吧。」
我昨天搭公车时才跟詹浩言聊了一会。
看了他一会,我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何景明立刻笑开了嘴勾过我的脖子扯着我往外走。
詹浩言看到何景明时,眉眼间净是习惯外加一点无奈。
「我帮你把蓝亿带来了。」何景明说完後迳自走到一旁斜倚着栏杆,脸上表情蛮不在乎。
詹浩言瞥一眼他,耸耸肩对我说︰「我真的不晓得他最近为什麽老上来,有时候上来就赖在那边也不晓得在等什麽。」
我转头又看了一眼何景明,发现何景明几乎心无旁骛的盯着八班的方向,神情里透着一股隐约的兴味,嘴角含着细微的上扬,眉间却皱着。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是一对男女站在七班与八班间的交界交谈着。
正要将视线移开,无意识晃过面向着我和詹浩言这边的女生,一瞬间感到自己的视线凝滞在她身上,随後又被心里一阵不舒服逼得推移回到詹浩言身後。
我终於知道为何那天经过八班时我无法回头去看那女生。
因为她让我感到不舒服。
刘苑。不记得怎麽知道她的名字的。其实我也是现在才意识到这个校园里还有这个人存在。
我深刻的记得第一次清楚的见到刘苑时,心里那股难受。她站在詹浩言身旁,公车站肆无忌惮的风吹得她长发飞扬,发丝乱舞间她面无表情,肤色苍白,脸上一丝血色都难寻。她无声看向我,不带一点褐色,黑得不见底的瞳孔直直映进我眼中,稍纵即逝却让我觉得自己被不安惶恐渗透。
究竟是她显得病态脆弱的脸还是过於无情的眼神让我感到不舒服,我自己都不清楚。
詹浩言转头对她说了什麽,她笑了起来,眼睛里净是笑意,并非虚假,却有股空洞感。
下一瞬间她就会灰飞烟灭也说不定。
那一瞬间,就像是有人紧紧拧住了我的心脏,让我难受到几乎作呕。脑子里恍惚想起小雨手上握着刀,对着我残忍的笑了,那种病态的神色,几乎与刘苑不谋而合。
太过残忍的脆弱。
让人想狠狠捏碎。
抑制不住,和詹浩言片言碎语的聊着,视线还是移了过去。刘苑嘴角勾着,榇着苍白——我脑袋里忽然就浮现一张白纸缓缓渗出血来的画面——她挑眉望着站她面前的男生,抬手轻轻抚上对方的脸,说了什麽。
我转头看何景明,他依旧靠着栏杆,阳光自他背後洒下,脸上积了一片阴影,晦暗不明,我拨开阴影看清楚他的表情,发现他紧盯着刘苑,仍然笑着,兴味溢满了他的眼睛,却杂着些许戾气,这让他浑身布上一种诡谲的氛围。
我不由自主别开脸。
回去的路上,何景明突然开口︰「你知道谢靖元吗?」
我瞥了他一眼,看不出他脸上是什麽表情。「大概知道。怎麽?」
何景明耸耸肩,转头带笑觑着我,「风评不是很好吧?」
我没理会他语调里的循循善诱,像是要我也同意什麽似的,只是说︰「还好吧,没听说过什麽。」
何景明哼哼了几声,就没有再开口了。
刚才刘苑对面的人就是谢靖元。我不认识谢靖元,只是知道这个人。何景明跟我说的也许都对,我对这个人认识不深,听说他以前的确有些不好的事迹,但是上了高中後就低调许多,如果说风评不好,也许也只跟女人有关。现在仍然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不单纯的气息,但是这又能代表什麽,每个人都有过去,又有谁是依然单纯的呢。
但是这些对我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热音社的联合成果发表会就迫在眉睫,下课後和团员们在社团教室练了几遍,窗外的天色逐渐昏黄,除了我待会没事外,其他人都为了补习或是赶车等原因,也随着白日散去了。
小苏又打了几下鼓,叹了口气站起身,伸手拿过包包收起鼓棒,「又得补习啦。」
我将吉他轻轻放在一旁,笑着看向他,「快走吧,别又迟到了。」
「为了这成发我简直都要瘦了,」小苏在自己肚子上胡乱摸着,「每天都饿着肚子去补习。」
「团长大人总是比较辛苦嘛,」我走过去拍拍他,「等成发完请你吃饭。」
「哼,」小苏拍开我,「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推掉当团长害我这麽辛苦的。」
「你不能要我身兼数职吧。」
「也是啦,你这副社长根本就等於社长。」小苏看了我一会,又叹了口气,「所以说当初学长姐说让你当社长你在坚持什麽?现在学长都高三了还得当社长却又没时间管社团。我看这副社长要不是学长姐集体逼威你根本也不想做吧。」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道自己该说什麽。
「我知道你是不想太出风头什麽的,但这也没办法,没有一个人不看着你,大家都需要你。」小苏认真的看着我。「我知道你压力其实很大,但是我们、热音社,都不能没有你。」
我沉默了一会,对小苏无奈的笑了,「我知道啦,突如其来的矫情什麽。你在拍热血高校片啊?」
闻言小苏不客气的赏了我一拳,笑骂︰「臭小子!」复又缓下表情,拍拍我,「我只想让你知道,虽然很辛苦但我们是不会允许你离开的。」
我正要回话,小苏低头看了一眼手表,顿时惊慌起来,把书包甩到肩上就往门口跑,边跑边吼︰「篮亿都是你啦我又要迟到了!」
我目送他离去,看到窗户的反射,发现自己的笑意已经凝结在眼角,不忍直视。我一直,都笑的这麽难看吗?
转过身我走到另一边的窗户,看着底下小苏背着书包奋力奔跑的身影。
小苏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想藏起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外露到自己都觉得张狂的锋芒。老实说,我根本不晓得自己有什麽特别,却似乎莫名的有一些人围绕着我。想起王心依露营那天晚上说的话,更觉得啼笑皆非。什麽时候,竟已塑造出了一个我根本没有意识到的自己。
你为什麽就不能是我一个人的。我默念着。这句话的口型对我而言太过熟悉了。
察觉到自己又要想起什麽决定不再被牵绊的事,摇了摇头,瞥见一旁的吉他,重新坐下。
我低下身抱起吉他,重新把吉他安在腿上,一抬首看见王心依站在门口。此时窗外夕阳殒落的流光异彩全数拂在她身上,昏黄的柔软罩在她身上,她总是波澜起伏的双眸中镶了层温暖。
「你怎麽在这?」我看着她脸上晃荡不已的光影,疑惑道。
王心依眨眨眼,看起来比我还要迷惑,愣了一下才不好意思的说︰「因为,听到练团的声音,就想来这里看看……」她顿了一下,「没想到你还在。」
我点点头,又问︰「你怎麽会留在学校?」
王心依有些尴尬的微笑,嗫嚅着说︰「就……有点事。」
我看了她一会,倾身将一张椅子拉近,对她说︰「要不要过来坐?」
王心依只是看着我,然後弯起眼笑了,流淌在她眼中的暖光也挤压成一道弧,「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