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莎昨天在电话中听见香美急着约她出来,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她商量,她当下就觉得苗头不太对,於是赶紧查了自己的行事历,硬是推掉两个会议,才腾出今天早上的时间。她心想这小妮子最好真的有重要的事,不然,看我日後怎麽收拾你。
她徐徐走来,远远便看见户外咖啡座上低头搅着咖啡,一脸心事重重的香美。她乌黑柔顺的长发半掩清秀的面庞,却挡不住红砖道上年轻男子经过时所投下的惊艳目光。
纽约街头的晨光像舞台灯一样探照在咖啡座上这位姣美的东方女子身上,玛莎眯起眼睛,挺起背脊,武装起自己,有若如临大敌。
香美听见高跟鞋的叩叩声,直觉抬起头来。
「嗨,香美!」玛莎赶在香美看到她之前,换上一付和善的笑脸。
「嗨!!玛莎!!」香美绽开笑容,像看见救星一样。「不好意思,你这麽忙,还硬邀你出来。」香美弯身向她鞠躬致歉。
「怎麽这麽说呢,你有事当然要来找我啊,我们是好姐妹嘛!」玛莎很是老练地答道,但後面又加了一句:「你那个哥哥啊……..成天只会躲在书房里对不对?」这句话分明是要提醒她,丹尼斯是多无趣的人,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实在没什麽意思。
但香美一听见那句「成天只会躲在书房里」时,却当场瞪大眼睛,慌忙摇头。他哪有躲在书房,他根本是故意守在楼梯暗处堵我,还要我以後别躲他。香美心里半带埋怨地这样想道。
「怎麽了?不对吗?丹尼斯怎麽了?」玛莎立刻察觉不对,一定有事发生,不然她不会在听见丹尼斯这三个字,立时显出慌张的神色。
香美於是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她渴望玛莎教教她,接下来该怎麽办?
玛莎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从香美描述的当天情况来看,丹尼斯分明是动了情。她太了解丹尼斯了,如果说做哥哥的怕妹妹被人欺负,而冲到查尔斯家把她带回来,这还说得过去,但酒後强吻她…..这绝对不是她所认识的丹尼斯会做出来的事。他不是个酒後会乱性的人,他对女人向来…..很冷。事实上,这些年来都是女人倒追他,只是常交往没多久,便常被他嫌太过黏人而打退堂鼓。他对女人的态度冷漠而疏远,这在纽约社交圈是出了名的,所以才会有人私下戏称他是冰山王子。没想到香美才出现没多久,便融化了他那宛若冰封的心,甚至濒临“火山爆发”的边缘??
玛莎心里相对寒到极点,这算什麽?
她叹口气,但听在香美耳里,却像很担心她似的,让她好生感动。
「玛莎,你说我现在该怎麽办?」香美急着想知道答案。
怎麽办?玛莎脑筋飞快地盘算。
不过还好的是,至少目前看起来,香美好像对他还没有什麽意思,但她最好再确定一下。
「你先别紧张,你告诉我…..」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对他有感觉吗?」她虽然知道这麽问很冒险,但她太想知道答案了。
「感觉?什麽感觉?他就是我哥哥啊!」香美直觉回答。
「真的?」太玛莎不放心地脱口又问了一次。
但这次香美犹豫了…..对他的感觉应该是哥哥吧?又或许不是,她也说不上来………她一直很喜欢他,崇拜他………当他是哥哥…..但那是在他吻她之前。那现在呢???如果不是哥哥,只纯粹是个….男人呢?……一想到这里,她又开始心慌。她不喜欢这种心慌的感觉,她好希望能像以前一样自在开心地陪在他身边。没错,像以前一样!
「嗯,」她笃定地点点头,就是哥哥而已。
香美虽然再次给了肯定的答案,但那多少犹豫的态度却也看进了玛莎的眼里,她当下决定不能再冒险了,於是清清喉咙说道:「我知道你害怕…」
她伸手状似安慰地轻轻按住香美搁在桌上的手。「不过我想他只是酒後乱了心性,没别的意思。他这个人一向很有分寸的,可能是最近邀稿太多,压力太大了,我相信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以後绝对不会再犯……真的,我太了解他了,他不是那种会犯第二次错误的人。」
香美听了略为安心地点点头,但心里却无端起了失落…..玛莎说他没别的意思,所以他叫我别躲他,也没别的意思罗???………那……也好,香美在心里告诉自己。
但玛莎话还没完呢,她“语重心长”地对香美说道:「如果你要问我意见,我是这样建议啦……虽然学校还没开学,但你可以提早搬去宿舍住,有点距离对彼此都好,比较不会那麽尴尬,你说呢?」
也是个方法……香美偏头还在考虑,但玛莎却不容她多想,连忙补充道:「你别担心宿舍的事,我有熟人,可以让你明天就住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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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桌上,香美嚅嚅嗫嗫地告诉丹尼斯,她明天要搬去宿舍住。
「What?…..Why?」闻言惊讶的丹尼斯,放下手中刀叉,抬头问她。
「我….我想早点去熟悉那里的环境,反正再两个礼拜就开学了。」香美搬出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丹尼斯不是不懂她心里在想什麽,说到底,她还是想躲他。於是他换一种问法:「宿舍有这麽早开吗?」
「玛莎说她有办法。」香美脱口而出。
「玛莎?」他单眉高耸,原来是她在帮她出主意。
他按兵不动,没答应,也没不答应。吃完饭後,立刻回到书房,打了通电话给玛莎,他倒是要问问她,凭什麽管他家里的事。
电话一接通,他便单刀直入地问玛莎,要香美提早搬去宿舍,是不是她出的主意?
玛莎早料到丹尼斯会打电话来兴师问罪,她好整以暇地回答他:「丹尼斯,你先别那麽冲嘛,香美都告诉我了,我是你的经纪人,我这麽做,也是为了你们好…….」她先把事情归到那女的头上,表明这可不是她爱管闲事,是他那“宝贝妹妹”自己找上门来的,要怪,就怪你那“大嘴巴”的妹妹吧!
「……更何况你想想,当初可是你自己决定要带着香美以妹妹的身份出席酒会的,结果现在搞得全纽约的人几乎都知道你有个妹妹叫香美…」这下责任更是推得一乾二净,谁叫你要带她出门“昭告天下”,那就後果请自嚐吧!
「……我当然知道她不是你的亲妹妹,可是你的书迷不知道,书商不知道,全纽约甚至全美国的人都不知道……难道你现在要我去发个新闻稿,把你们兄妹之间的真正关系说清楚讲明白啊?这不是很奇怪吗?外人反而会觉得我们欲盖弥彰什麽,结果可能开始穷追猛究……就算进不了你长岛宅第的大门,但哥大研究所可是没门禁的,天知道你那天真的妹妹会不会又说出什麽?……」她就是忍不住要“挑拨”一下。
「再说从社会伦常角度来看,你们的确是兄妹,就算你不在乎,我也得好心提醒你一下……整个美国社会并没有你想像的那麽开放,至於美国书卷奖的评审委员也个个都是德高望重的老古板,这一点我得先和你说清楚。」她说到了重点,而那也是她从头到尾紧握在手中不放的“王牌”。
玛莎“义正严词”地说了一大堆,电话那头的丹尼斯没有吭声,她知道他有听进去,毕竟他是“聪明人”,於是她适时地换上私人朋友的口吻对他说道:「丹尼斯,我虽然是你的经纪人,但私底下我们也算是朋友,所以姑且听我这位老朋友劝你一句话,趁你现在还没一头栽进去,而香美又不愿意接受你的情况下,先分开一阵子,冷静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样对彼此都好。」
丹尼斯的确清楚听见了玛莎说的每一句话,尤其是那句「香美又不愿意接受你」…..更是像针一样地无情扎进他心里。
他只冷冷回了一句:「这是香美说的吗?」
玛莎毫不犹豫地答道:「是啊!」
「那就这样吧!」他挂上电话…….一拳搥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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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丹尼斯没有出来送行。香美临上计程车前,看了书房窗户最後一眼。
芬妮看见香美那半带愧疚又半带埋怨的眼神,虽然不清楚这兄妹俩之间究竟出了什麽事,但竟然可以闹到一个提前要去住校,另一个拒绝下楼送行,可见兹事体大。她看得出来,少爷有点喜欢这女孩。这些年来,是她看着少爷“孤伶伶”地长大,难得出现这麽好的一个女孩,她可不希望他错过,於是赶紧走上前去,牵起香美的小手,试图打圆场地说道:
「少爷最近工作很忙,昨晚好像一夜没睡,不过他交代我告诉你,有空要常打电话回来,放了假也要记得回家来,知道吗?」
是吗?他有这麽说吗?那为什麽不自己下来告诉我?香美嘟着嘴,心里埋怨道,但随即转念一想,他若真的下来送我,我大概也觉得别扭吧!算了!
於是她向芬妮点点头,然後弯下身子,搓搓Duke的後脑勺,老实说,她还真舍不得Duke。
她狠下心,一咬牙,松手放开还在跟她磨蹭的Duke,身子钻进车里,车门一关,Duke汪汪叫了两声,计程车司机油门一踩,离开了长岛宅第。
芬妮说得没错,丹尼斯的确一夜没睡,只不过到现在没上床,他一迳站在窗子後面,看着香美把所有东西搬上计程车,当他觉察到香美抬眼时,赶紧早一步躲到窗帘後面,没让她看见自己。
怎麽现在变成我在躲她了呢?他觉得好笑。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和她话别,照玛莎的说法,香美显然不愿意接受他想改变的身份,如果是这样,那还有什麽好说的呢?至少他现在不想再用哥哥的身份面对她,要走就走吧!
然而当他看见计程车扬尘而去的那个瞬间……心竟一时抽得紧……完全荡到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