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上大学後的第一次期中考，无疑是给新生们的一堂震撼教育。不过，对胡恩晋来说，扣除掉那份初次尝试的陌生感，照样是足以轻松应付的小菜一叠。
等各科期中考成绩出炉，他拿下系上的书卷奖，可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增加多少，反倒多了些烦恼似的。
星期五下午的课一上完，他回到家，言谈之间，蔡少杰和胡若葵便察觉了儿子有些不大对劲。但孩子都大了，身为父母也不好再事事追究到底，便藉着替他办生日烤肉派对的名义，要他邀几个好朋友过来家里聚聚，看能不能让他的情绪好一些。
到了星期六傍晚，带着礼物到胡家吃烤肉的人，却只有李兆亭和吕柏豪。这下子，两个大人脑筋稍微转转，便心里有数了。
「兆亭，你来帮胡妈妈包丝瓜蛤蛎好不好？」趁着男孩子们上天台弄烤肉架生火的时候，胡若葵朝李兆亭招了招手，将她唤进厨房里。
「喔，好呀。」李兆亭笑着跟过去，「阿姨，你今天还有去公司上班，应该很累了，这些材料交给我来弄就好，你跟蔡叔叔先去休息吧。」
她之前听阿晋讲过不少胡妈的事，知道厨房不是她有兴趣待的地方。
「呵呵，你真是个贴心的孩子，那就谢谢你罗。等会儿你跟柏豪两个要多吃点，什麽东西都别剩下喔。」胡若葵乐呵呵地笑道。但她并没有马上走开，因为她还有话想要探听。
「嗯，谢谢阿姨。」
「对了，兆亭，你跟我们小晋同校嘛。」
「对呀。」
「那你知不知道……阿晋他跟婉婷是怎麽回事？他们是不是吵架了？」胡若葵终究按捺不住地开口询问。从小到大，小晋都是与她无话不谈的乖儿子，但一碰上了感情的关卡，脾气却拗得一个字都不肯吐露，让她有些担心。
李兆亭握着菜刀、正在砧板上切将杏鲍菇切片的手顿时停住，脸上有着一丝尴尬，但还是实话实说：「阿姨，他们……其实分手有一阵子了。」
「嗯，看得出来……我跟少杰或多或少也有猜到这一点，但我们就是很纳闷呀，为什麽他们要分手？小晋根本不会主动跟我们说这个，我们是很想问他啦，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切入比较好。」
「……阿姨，对不起，这是阿晋的私事，我也不好乱猜。我想，也许等他心情沉淀下来，他想说的时候就会说了。」李兆亭苦笑了下，点到为止。
「哦，这样啊。」胡若葵沉吟着，看着李兆亭有口难言的模样，心里反倒有了另一层想法。呵，如果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可就有趣了。但最好是再观察观察。
另一边，公寓天台，蔡少杰、胡恩晋和吕柏豪也已经将木炭堆上烤肉架，正在用瓦斯枪喷火，将木炭烧红。
「好，大功告成。那这边就交给你们两个了，我去保母家接棻棻回来。」蔡少杰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知道了啦。那你还不快去？到时候棻棻等不到人来接大哭，我可不管你。」胡恩晋朝他翻了个白眼。他这继父在事业上手腕高明又厉害，唯独一看见老婆女儿掉眼泪就瞬间失能，只会向自己求救，有够没用的。
「哎唷，跟我这麽见外！我老婆、小女儿不也是你妈、你小妹吗？我不好过，你以为你脱得了关系啊？」蔡少杰很欠扁地咧嘴笑道，跟继子之间向来毫无距离。
吕柏豪一听，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没办法，这对父子的相处模式太妙了。
「吕柏豪，听说你喜欢吃牛肉对吧？我可以跟你保证，等会儿你一片都吃不到。」
「齁！班长，别这样啦！你是寿星耶，应该要大方分享──」吕柏豪哀号起来。
「包括分享我的笑话吗？」胡恩晋冷哼道。
不错，最起码小晋还有个可以互相吐嘈的朋友，应该不用太替他担心。蔡少杰总算稍微安心了。下楼前还不忘笑着抛出一句叮嘱：「柏豪，小晋从他小时候就非常难搞，加上他又刚失恋，你就多担待一些，改天叔叔请你吃王品牛排。」
「哇！真的吗？蔡叔叔，你放心，我一定会当着尽职的出气包！」一听见有免费的高级牛排吃，吕柏豪立刻拍胸保证。
「你们两个──该滚的马上滚，该生火的赶快生火啦！」说真的，胡恩晋当下有种想把这对狼狈为奸的家伙从天台踹下去的冲动，他非常之想！
几分钟後，烤肉架就绪，李兆亭也端着一大盘烤肉食材上天台，很快地便肉味飘香。
想当然耳，肉片抢夺战也跟着上演。
「咦？我刚烤好的那些猪五花咧？……吕柏豪，你在干什麽！」
「我没……唔喔，烫……我没吃……」
「睁眼说瞎话！你现在就给我吐出来！」
「那很恶心欸！不要哩！」
「喂，你们两个要不要先暂停一下啊？」李兆亭摇头哂笑，「这边有两片刚烤热的吐司，到底要不要吃？」
「要！」
「我也要！」
「吕柏豪，连吐司你都要抢！猪喔你！」
「班长，当寿星的人可不能这麽小气喔！」
李兆亭一边笑一边将待烤的食物补上网架，她估计再过不久，少杰叔叔和若葵阿姨就要带着棻棻回来了，便拿了个新纸盘，将烤好的肉片、豆干和香菇分了一份到盘子里。
胡恩晋不再跟那个肉食大胃王瞎闹，倒了两杯汽水，一杯拿去给李兆亭喝，这才注意到她的动作。
「谢谢。」李兆亭接过喝了一口，用夹子翻烤猪肉的动作依旧继续。
「兆亭，你烤好的东西也不少了，先趁热吃吧。」
「呵，没关系啦，我还不会很饿。」
「那这盘……」
「喔，这是留给叔叔、阿姨和棻棻的。他们上了一天班，之後还得采买这些烤肉用具跟食材，请他们先享用也是应该的；而棻棻还是小孩子，肚子饿得快，就更要吃了，这样才长得快。」李兆亭微笑着解释，然後拿起放在一旁的烤肉酱，要刷甜不辣，却没想到一个不慎，让架上的铁网烫到手腕，当即倒抽了一口气，「嘶──」
「兆亭，你没事吧？」胡恩晋见状，立即搁下杯子，拉着她完好无伤的另一只手，疾步走到天台边设置的水龙头前，打开水，将她的手放到清凉水流下冲洗。
「呃……」老实说，李兆亭是有些吓怔了，却不是因为烫伤，而是胡恩晋这麽紧张兮兮的神态。「阿晋，其实这只是小意思而已，跟我在家炒菜时被热油溅到的烫伤比起来，真的没什麽……」
「那你就更要小心注意啊！如果谨慎一点就可以避免，为什麽要让自己白白受伤？」胡恩晋一听更火，板起脸孔教训她，指着她的伤处，「你看，都烫红了一大片！」
「……喔，好啦，我知道了。」李兆亭被骂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她也晓得他没有恶意，更不想败坏他过生日的兴致，便没有再多说什麽。
倒是随後跟过来瞧瞧动静的吕柏豪，看得眉头皱了皱，又忍不住往上挑了挑，「阿亭，安怎？」
「就被铁网烫到一下，阿晋带我过来冲水。」李兆亭无奈地笑笑。
「齁，班长，就小烫伤而已，你有必要这麽紧张吗？搞得像是有人重度伤残一样。」吕柏豪故意这麽说。
「你闭嘴啦！受伤的人是兆亭，你当然不痛不痒。」胡恩晋回呛。
「哦，我是啊。那你咧？阿亭都没在唉痛了，你到底是在急什麽？」吕柏豪忽然很想确认一件事，一件他从来没想过、也不认为会有可能发生的事……
「……」一瞬间，胡恩晋居然被他堵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了、好了，我没事啦！我们回去烤肉吧！青椒鸡肉串和猪血糕再不翻面会焦掉。」李兆亭隐约意识到气氛不大对，便伸手关了水龙头，率先站起来。
「阿亭，我想吃猪肋排，你烤给我吃。」吕柏豪嘴上点着菜，目光却始终没移开过胡恩晋的脸。
「好啊，你要吃几片？」李兆亭照顾人惯了，也不觉得这有什麽，把手上的水珠稍稍甩乾之後，回头就要找烤肉夹上工。
可是，她才刚伸出手，就又被人扯住了。
「……阿晋？」她有些讶异地看着阻止她动作的人。
「你跟我下去，烫伤的地方都没有好好处理，烤什麽肉？要吃的人自己烤啦！」胡恩晋边说边扯着她往安全梯走去，「柏豪，刚刚兆亭烤好的那盘你不准动，要是等一下被我发现少了一块，你就知道惨了！」
李兆亭大感不解的看看胡恩晋，又看看吕柏豪，眼神很清楚地传达出「现在是怎样？」的困惑。
吕柏豪下巴朝胡恩晋一点，耸了耸肩，回以无声的眼色：「你自己问他吧！」
不过，这对李兆亭而言毫无帮助，心中的疑问只是愈滚愈多。但她还没来得及深思，就让胡恩晋半扯半拖地拉下楼。
天台上，吕柏豪将烤得过久的猪血糕取下，果然让阿亭说中了，烤焦了。
「胡恩晋，你实在有够狡诈……一只狐狸好好的麦田不待，跑来稻田里干嘛？」他喃喃自语着，咬下那块猪血糕，苦味在舌齿间泛开，好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