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独占慾
说是学习，更多的时间黎资和只是看着。
靳仁的创作一向是随意的，一面看着乐谱上的音符，一面用指尖敲打着拍子。
他不习惯开口吟唱，这一点从他还是学生时代的时候就是如此，但同样的，神奇的地方也就从这里开始。
所有出自他手的曲子都像浑天而成的，他也从来不曾固定使用一种乐器谱曲，而是在将曲子完成以後，寻找最适合演奏的乐器合音。
靳仁在音乐天份上总是令人惊叹的，在他的心中自有一个播放旋律的声音，姑且戏称为心音吧？
沈聿悠始终相信才能是由上天赋予的，那个隐藏在靳仁心里的心音，就是上天赐与他最好的神兵利器，让他能够在这个领域里展现才能。
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靳仁便做好了一首完整的曲子。
在沉默下诞生的曲子，成果难以预料。
他扔下手中的笔，用电脑预设了几种乐器的声音，但是一直都没能到达靳仁预想中的效果。
「吉他的和弦没办法展现这首歌的力度，加了重音鼓好像又太生硬了。」
靳仁撑着下巴，喃喃自语道。
紧接着，又是一阵寂寥的宁静。
看着靳仁陷入沉思中的侧颜，黎资和的心里不由得掀起一阵阵小小的波澜。
不由得回想起过去他第一次在校园里见到靳仁的时候，他一个人躲在没有人的角落，专心的弹奏着吉他的模样。
那样认真的神情，完全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彷佛一个伫立在高岭上的王者，遗世而独立，却又带着点淡淡的孤寂感。
没有人打进过靳仁的心，这一点黎资和是知道的。
即使是过去和靳仁曾经交往过的女孩，也不曾真正进到他的心里。
「…这是首叙事诗？」
沈聿悠突然开了口，却引来靳仁的讪笑。
「怎麽说？」
「曲子很长，而且有断层，前後强弱拍不一致，跟一般的曲子不太一样。」
凝视着五线谱让跳动的音符，沈聿悠大胆的假设着。
虽然和一般曲子的分段一样有Ａ、Ｂ段的差异，但是总觉得靳仁似乎想表达些什麽。
就算没有，他的这步棋也必须下。
「喔？进步罗～居然能够猜中我的心思。」
靳仁不疑有他，仅只是咧嘴笑着，对於好友如此懂得欣赏自己的曲子感到有些得意。
沈聿悠艰涩的吞了口口水，一面陪笑的同时也注意着黎资和的反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这麽做，他只是想让黎资和稍微转移一点注意罢了，但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私心。
这样做很蠢，也很幼稚，好像在和对方宣战似的。
黎资和将目光飘开，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
「果然有经验的前辈就是不一样，受教了…原来这是叙事诗？」
就在黎资和打算接续着说下去的同时，靳仁倏地站起身，拿着钥匙就往外走去。
「我饿了，出去买点东西吃。」
突如其来的变局让沈聿悠和黎资和心里为之一惊，这意味着，等一下两人会有独处的机会。
「悠，你顾家，有要吃什麽吗？」
沈聿悠呆愣的摇摇头，满脑子想着全是等一下该如何应对反应。
在大门关上以後，屋内又再度陷入一阵冗长的沉默。
黎资和歛起笑容，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我还以为，你会有话想跟我讲，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沈聿悠愣了愣，脑袋一片空白。
他确实有话想说，他也应该是想说点什麽的，否则他不必那天在电视台里这麽大费周章的寻找他，也不必畏惧他和靳仁再有联系的事。
「你变好多…」无论容貌或是性格上都是。
但黎资和对於他的话只是冷笑了一声，这些人也真够没创意的，不管是严久还是沈聿悠，看见他的第一句话都是这个。
勉强说起来，毫无反应的靳仁还比较有创意些。
「托你的福，要不是当年你把我揍得面目全非，我也不会有现在这张脸。」
黎资和过去面目全非的样子倏地印上沈聿悠心头。
但是对不起这三个字，就像鱼刺鲠在喉头似的，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他是该道歉的，无论自己当时是什麽样的心情，都不应该因为个人的情绪而加诸在对方身上，而且他痛打他的理由，居然还是因为靳仁的厌恶。
年轻的他没有想太多，仅只是因为他造成了靳仁的麻烦。
说来可笑，但这件事确确实实在他们两个人生中造成了难以抹灭的黑洞。
沈聿悠不知所措的反应看在黎资和眼里只觉得可笑，他当然懂沈聿悠内心的挣扎，这也是他最为不齿的一点。
承认爱，有这麽难吗？
「原来过了１０年，你还依然在欺骗自己？」
「我没有！！」
沈聿悠激动的站起身，紧捏着拳头，努力的压抑着自己。
虽然经过十年的光阴，他已不像高中时代的冲动，但是他还是无法接受…
「也对，看见我的下场以後，笨蛋才会承认自己爱他，比起我来，你已经幸运很多了，至少你还可以像现在这样陪在他身边。」
「闭嘴！我之前也告诉过你很多次，我跟他只是单纯的朋友。」
当年沈聿悠动手揍他的理由，就是因为他发觉沈聿悠对靳仁的感情也一样不单纯，但是这个说法非但无法让沈聿悠对他和靳仁的事产生谅解，反而还遭受了一阵暴打。
「是吗？你当年打我的理由，到底是因为我污蔑了你们之间的友情，还是因为被我说中了痛处，你自己心里有数。」
黎资和咬定沈聿悠对於靳仁的感情不单纯，要说实质上有什麽证据，确实也没有，但是那个感觉，以及沈聿悠隐藏在眼底下的感情，他是看得见的，即便沈聿悠隐藏的再好，他还是发现了。
「你接近我们的理由到底是为了什麽？！」
事到如今，沈聿悠很肯定黎资和出现的目的并不简单，就凭他和自己讲话时的态度，就知道他绝对不友善。
他揪起黎资和的胳臂，不安的急躁感垄罩他全身。
「复仇。」
简短有力的两个字诉说了他的来意，他揪着沈聿悠的领口，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对方的鼻息。
「我要让他爱上我，感受我当年的痛苦…至於你吗？我倒要好好的看着你们之间的友情有多麽的固若金汤。」他恶声的低语道。
倏地，他奋力推开眼前的人，眼底泛着泪水，可怜的模样和方才判若两人。
他跌跌撞撞的跑出房间，而沈聿悠只能一脸错愕的跌坐在原地。
然後，他回过头，看见面无表情的靳仁伫立在房间门口。
靳仁走进房间，放下手里的汤面，不发一语的重新面对着电脑萤幕。
看起来如此平静的靳仁此刻内心正掀起惊涛骇浪，不过就是去买一碗面，然後回到自己房间却看见公司的新人一脸受了委曲的跑了出来，然後自家兄弟一脸狼狈的跌坐在地上。
怎麽想都很不单纯，但是究竟是怎麽回事？明明是很简单就能得到答案的问题，他就是怎样也问不出口。
正确的来说，他害怕听见答案，比起震惊，恐惧感让他更加无法面对。
他知道沈聿悠很受欢迎，那张漂亮的混血脸孔一直都是男女通吃的最佳典范，要说是新人趁他不在的时候去倒贴沈聿悠被拒绝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仔细想想，比较起黎资和一直以来平淡的表现，沈聿悠似乎从早上就很诡异，先是听见黎资和在他家时那种激烈的反应，还有今天整天下来心神不宁的模样，怎麽想，情况似乎都是反过来的。
只是这有可能吗？沈聿悠不是没有交过女朋友，也不是没有和女人上过床，突然要他这个做兄弟的接受他可能是同性恋的事实，似乎有点…办不到。
而且对象还是个新人？也就是说是一件锺情的意思？是从什麽时候开始？那一次的歌唱比赛？还是之後在电视台上的采访？还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
「靳仁…」
靳仁长时间的沉默让沈聿悠极度的不安，他不知道靳仁究竟看见什麽或听见什麽？如果他将一切都听进去，然後开始质疑自己对他的心意，那他们还能继续当朋友下去吗？
南辕北辙的想法创造了巨大的阴影覆盖着两人的心，但却没有人愿意先开口面对，只能任由自己不听话的思考能力天马行空的想像下去。
「你是不是，误会什麽了？我…」
「没事的话，你先回去吧…今天我有点累了，我想早点休息。」
靳仁打断沈聿悠的话，不让他有替自己解释的机会。
沈聿悠无奈，却也莫可奈何，在之後的失落和绝望感让他连想辩解的慾望都消失了。
「那麽，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果然就和自己想的一样吧？靳仁无法接受那样的感情，而且也不想接受这样的感情。
在沈聿悠离开以後，靳仁波涛汹涌的内心仍是久久无法平复。
他不敢面对的，是沈聿悠喜欢男人这件事？还是他喜欢上别的男人这件事？靳仁自己也无法断定，只能强自压下那不安的恐惧…以及心头上微微的疼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