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洛阳城北,传闻「可见而不可达之」的千灵峰上,灵草圣药无一不缺、山势峰回路转、沿途巨木参天。
往昔,商贾们不惜砸下重金,为的就是那稀世的珍药异材。
但如今的千灵峰,人人闻风丧胆、唯恐避之不及,只因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传闻。
在十年前,千灵峰上出现了一群神出鬼没、茹毛饮血、杀人不眨眼的山贼,上山的人潮多一去而不复返,就此,什麽奇珍异草,也都抵不过自己的命。
久而久之,此处荒烟漫草、不闻人声,只闻鸟语。
再没有人知道入山的方法,那山上的「贼窝」眼见它近在咫尺,却又无法抵达……
巨大的黑色铁门矗立着,那灰色的石墙更是为此地添了一抹庄严。
门前立了个约莫一人高的石碑,上头有着鲜红色的醒目大字──「凌云寨」。
「是大当家!大当家回来了!」了望台上的哨卫远远便瞧见了漠鹰,兴奋地呼喊着。
「虎子,那真是寨主?」站在一旁,身材微胖的万福问道。
名唤虎子的哨卫闻言,自豪地拍拍胸部道:「那是当然!想我虎子的视力除了头儿可是谁也比不上的。」
「可、大当家的手上……抱着个人?」万福不可置信地揉揉双眼。
这怎麽可能?难不成是他眼花了?
「是,是抱着──」虎子不以为然地正打算接话,但却突然反应过来,「头儿带着外人进寨?」
这凌云寨内好些年没有外人进来了,怎麽一进来就是由寨主「抱」进来的?况且,当初命人在寨外布下阵法,阻止外人入侵的不就是头儿本人吗?
两人面面相觑,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漠鹰倚着那精湛的轻功身法,在半日内行了常人需行三日的路程。
站在那巨硕的门前,他的脸色冷峻得不像话。
号角声响起,贯过了整片山林,受到惊吓的鸟儿成群振翅,粗重的卷链这才缓缓升起、将铁门拉开。
没有丝毫的犹豫,漠鹰迈开脚上的步伐,进入寨内。
「大当家,您可终於回来了!」虎子从哨卫上跑了下来,抢先说道。
稍胖的万福则是喘着气紧追在虎子身後,「是啊!您这次比以往都晚了,大夥都担心极了,莹莹姑娘更是急得巴不得出去找您。」
两人顿了顿,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漠鹰怀里那模样俊秀的男子身上。
怪哉!这寨主带回来的竟然是个昏迷的男人?而且也未免太瘦了些……
「二爷呢?」漠鹰没有答话,迈开脚步。
两人被他阴鸷的脸色吓了一大跳,虎子勉强才找回声音,「二爷、二爷他说是要下山几日,算算大概今儿个就会回寨了。」
天杀的──!那个整日闲来无事、混吃等死的神医什麽时候不下山,偏偏选上这个时候!
走过迂回的长廊,三人停在一幢朴实、但却显得雅致的房前。
「准备热水送到我房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进来。」推开房门,漠鹰吩咐道。
「是。」两人异口同声。
看着漠鹰离去的步履,虎子愣愣地张口道:「那是什麽?」
「是血。」万福也愣愣地答着。
两人相觑了一眼,连忙转身想去灶房里备水。
岂料,一转身就被来人挡个正着。
「杏儿、莹莹姑娘。」万福先反应了过来,朝眼前的两位姑娘微微颔首。
「漠大哥可是回来了?」被喊作「莹莹」的女子问着,面容清秀、言行十分温婉。
「回来是回来了,只是……」虎子顿了顿。
「只是什麽?说呀!」一旁的杏儿有些急性子地喊道。
「妹子,不得无礼。」柳莹莹示意她别着急。
虎子这才继续说下去,「只是,寨主吩咐过不让任何人进去。」
「如果是我们要进去──」杏儿的话还没说完,莹莹便打断了她。
「别为难虎子和万福大哥了,我们还是过些时辰再来吧。」柳莹莹朝两人有礼地一欠,转身离开。
「姊姊,等我!」杏儿嘟起小嘴,赶紧跟了上去。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虎子和万福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
「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一道悦耳的男性嗓音自两人身後响起。
是啊……
虎子和万福毫不考虑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咦──这话是谁说的?
「二爷!」
只见在他们身後,一名模样秀美的男子挑挑眉,「做了什麽亏心事?见到我活像见到鬼似的。」
「不、没的事。」万福赶忙摇摇头,「对了,大当家正在找您呢!」
「大木头他也回来了?」上官策不以为然地问道。
两人对於他这样称呼大当家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只是抬手指指房门,「就在里头,还赶着让您救命呐!」
「救谁的命?」男子问道。
漠鹰会受伤?别笑死人了!一定另有其人。
「这……我们也不清楚,总之您还是先去看看吧!」
不清楚?看来并非寨内之人。
呵,这下可有趣了。
※※※
「唔……」南宫芷皱了皱眉,但意识依然浑沌不清。
一名长相十分俊秀的男子坐在床缘,一举一动都透着斯文儒雅的气息。
男子看了眼南宫芷,一面说着,眼里还带着一丝了悟,「她是女人。」
「你到底医是不医?」漠鹰倚着床柱,看到那张紧皱着的小脸,眉锋随之一拧。
南宫芷是不是女人跟他到底要不要医人根本八竿子打不着!
「我见过她。」上官策高深莫测地睇着漠鹰俊挺的面容。
「你医过她?」南宫芷曾说过她小时後体虚,而後被神医所救。
「可以这麽说。」上官策故意摆出一脸「我们有一段过去」的表情。
看着漠鹰冷然的表情起了细微的变化,上官策的嘴边勾起好看的弧度。
事实上,作为师父的「地狱无门」医治病人,他这个作徒弟的不过是在一旁煎药罢了。
换句话说,他压根儿不认识南宫芷。
「所以?」漠鹰的目光轻扫过上官策。
他再不医,只怕南宫芷就捱不住了!
彷佛只是在谈论天气,上官策压根儿不把人命放在心上,「她是南宫家的人,我得考虑考虑。」
南宫家……跟他可真是有缘。
闭起眸,上官策若有所思。
「考虑?」漠鹰的嗓子沉了几分。
上官策笑了笑,像是对漠鹰的反应极为满意。
他的「挚友」有求於他,他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执起南宫芷的手,上官策细探着她微弱的脉象。
「冽毒。」半晌,他开口:「没有解药。」
当他说着第二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十分明显。
漠鹰紧凝着床榻上的人儿,眼里有的不是「担心」,而是「心疼」。
有上官策在,他不需担心。
纵使没有解药,研毒的他,依旧能找到破解之法。
只见上官策从怀里取出一块粗布皮革,缓缓将其摊放在床缘。
包裹在内,大小不一的针就这麽映入眼帘。
「难得你会这麽心急,让一个莫不相干的女子进寨。」上官策取出其中一根墨黑的细针,开始进行医治的工作。
漠鹰不语。
他从不曾将与山寨毫无瓜葛的外人领入寨内,不是吗?
为什麽她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打破他的原则?
答案昭然若揭,但他逃避。
上官策像是习惯了漠鹰的沉默,迳自续道:「真有趣……若是可以的话,我还真想拿她来试药。」
呵,到时漠鹰的脸色一定会很难看。
「上官策,你这家伙还有没有医德?」眉头蹙起,漠鹰清楚他所谓的「试药」是多恐怖的人间炼狱。
「没有。」他毫不考虑便答道。
若是有,当初他家师父──鬼灵儿的发色便不会只因风寒便一夕成白,他更不会被逐出师门。
上官策在某个穴位上再度扎下一针,同时之间,南宫芷的嘴角溢出紫黑色的血液。
漠鹰的心情全写在脸上,提起袖口为南宫芷拭净苍白的面颊。
「你想用怎样的藉口瞒过大夥她是个女儿身?」上官策觑着漠鹰脸上的表情,心里头笑得乐不可支。
有趣!有趣极了──
向来冷酷出了名的「凌云之鹰」,原来也有被女人绊住的一天。
「护卫,贴身护卫。」漠鹰答道。
依南宫芷目前的情况来说,越少人知道她是女人越好。
「护卫?真有你的。」
要成为漠鹰的护卫,在武学上就必须有一定的底子,纵使南宫芷看起来娇小了些,大夥也绝对不会怀疑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毒已化去,两个时辰後她自会醒来。」
看来这下有一出好戏可看了。
上官策站起身,走向一旁的书案提起羊毫,开下补身的方子。
「大木头,我知道你不会道谢,但我还是说不客气。」这是他替人看完诊後一贯的准则。
将笔放妥,他又道:「看在我俩的情份上,我可以替你以草卜卦,卦姻缘。」
上官策迳自说着,然而漠鹰的双眼却未曾从南宫芷的身上移开过。
呿!标准的见色忘友。
多少人排队拿钱找他卜卦施医,他可是连瞧都不瞧一眼呐!但漠鹰这家伙竟然这麽不领情,连谢谢都不说一声?
「三帖,火侯先武後文。」上官策也不再自讨没趣,将刚写好的药方塞进漠鹰手里,自个儿朝暗红色的门扉外走去。
「二爷。」守在外头一身丫鬟打扮的女子一见他出来,欠身道。
「依儿,漂亮公子是大木头的贴身护卫,对寨里不甚了解,以後就由你服侍他。」
「依儿明白。」名唤依儿的丫鬟顺从地点了点头,二当家这样子称呼别人,寨里的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想必「漂亮公子」便是身负重伤的南宫公子;而「大木头」则是大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