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师徒的第一次吵嘴，就在销金窟的华丽歌舞，还有妍飞的温声软语、沈笑的敲边鼓之中落幕了。
这夜慕漓就留在销金窟跟妍飞同宿，夏侯跟沈笑一同回到客栈。
薄雾在青石街上蔓延，夏侯忽然开口道。「寻个机会我会去杀了丁无音的。」
沈笑一愣了一会儿，才知道夏侯是在回应方才席间他的问题。本想央求夏侯带他去，却觉得自己没有这资格说这种话，摸摸鼻子又沉默了。
「我会带你去。」夏侯冷冷淡淡的提起。「就是你现今武功太弱，就怕跟着去，反倒坏事。」
沈笑又惊又喜。
「在下定会好好练功。」他抱拳朗声答。
夏侯负着手，生生的泼了沈笑冷水。「尽管你日夜不睡的练功，也不可能几日之内便成为能杀丁无音之人。这事儿要怎麽办还得再想想。」
夜雾渐浓，一旁的民房隐在雾後。
凌山城一月中会有几日有这样的浓雾。
无月、无星、无人。
夏侯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他不是没想过趁着今日漓儿与沈笑都在销金窟时，独自潜入冯府，若只有他一人，没有漓儿和沈笑，尽管冯家的围事众多，但他要取丁无音的人头，亦非难事。
可想起沈笑这一生至今追逐着丁无音的线索至此，也就是想见丁无音死在他眼前，就算不是亲手杀的，但也可将杀父之仇在心里做个完结，思及此他又缓下了。
他如沈笑这般大的时候，还不知在哪儿意气风发，何曾如他这般隐忍，便为了这点，他也是想帮帮沈笑的。
风起，雾散。
他回神，沈笑早已经没有踪迹，大街上格外的清冷。
夏侯呆住了。
是他想的太过入神，还是来人武功这般高？完全让他没有注意到沈笑失踪。
是何方人马？
凌山城现今的势力太过复杂，夏侯想了想，索性徐步往寒禹的宅底前进。
想不出来的话，不如让寒禹去伤脑筋。
没有等仆人通报，夏侯直接翻墙入室。
寒禹此时正端着酒壶在灯下读书，一见夏侯出现在窗下，先是愣了愣，而後摇头叹气。
「你这又在发什麽疯了？」寒禹起身替他开了门，「有什麽事情不能好好从前门来？那我养这一票下人是做什麽？」
倒了杯水给他，「先坐吧，有什麽事？」
接了杯子，夏侯平静的道：「没空等下人通传，沈笑给人掳走了。」
「这是哪位？」寒禹每日见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一百，像沈笑这样的，早让他抛到脑後。
「这阵子总跟在我身边的那人。」
寒禹想了一阵子，终於想起沈笑的模样。「怎知是给人虏走了？」
「那孩子谦恭有礼，若有事要办定会先跟我说一声，何况这时辰他在这城里，能办些什麽事情？」夏侯不慌不忙，沉吟了一会儿又道：「更别说沈笑一身端不上台面的功夫，绝无可能一瞬间便走到我听不着他的步伐声。」
「几年不见，你还真长进不少。从前可没听过你说这麽一大番话。」寒禹明白了夏侯的意思，「我让底下人去替你找找，可见你这样气定神闲，这事儿真急吗？」
「自然是早些将人找出来最好。」
「知道了。」
寒禹对他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无可奈何，走出门外吩咐了几声，整个屋子的人像是活了起来，霎时间灯火通明，纷沓的脚步声在夜间格外清晰。
直到整个屋子的人都散去，屋子里又安静下来，寒禹坐回夏侯身侧。
「今日去黑市可有什麽大发现？」寒禹让人送上了凌山城四处都买得到的糕点，这段时间谁也别想睡了，不如聊聊打发时间。
「与丁无音打了照面。」夏侯面上波纹不惊，说了今日发生的事儿。
听毕，寒禹沉思了起来。
「怎麽，老爷子的探子也没能进到黑市里？」夏侯问。
「有。却没如此详尽，」寒禹一面思考，一面随口答了。「我却是没料到连北朐国的皇族都插手了。」
寒禹的手指不停敲着桌面。
「这事儿要报给老爷子知道。」寒禹急忙写了一封信笺，递给了身边的随从。「传老爷子。」
随从领命离开。寒禹面带忧色的坐了下来。
「即便有北朐国的皇族扯进来，也无须如此为难？」
寒禹摇摇头，「夏侯，你不明白，老爷子这些年的处事愈发隐忍，很多事情只看不管，本来这凌山城自有规矩，这样也未尝不可。但若连皇族的人都搅和进来，肯定就打坏了规矩。那群人你也不是不明白，他们的横行霸道，胜过你千百倍不只。」
夏侯没当一回事。「就是皇族人也不过就是个人，何况我看那单沂救了鲛人也就回去了，未必会捣什麽乱。」
寒禹又叹气，什麽事情到了夏侯手中都只有三言两语被带过的份。
「你心里有没有个底，这沈笑是让谁给带走的？」寒禹又把话题扯回来。
「知道的话，怎会来找你帮忙？」夏侯一顿，「但虽不甚清楚，却十分可能是丁无音所为。」
寒禹颔首，「想来也是如此。」
单沂要跟夏侯合作，不到逼不得已绝不会动沈笑，而凌山城的旧有势力，大多知道夏後跟鹰王的交情，也不淌这混水，想来，也只剩冯家。
两人相对无言，夏侯是心思一派清明，而寒禹却是想着太多念头。
「爷，老爷子的回笺来了。」方才那随从轻敲了几下门，在外头喊。
「拿进来。」
门让人推开，寒禹接过信笺，低头道：「让人再煮一壶茶来。」
「是。」随从应声离去。
仔细了看了信笺，寒禹揪紧的眉心未曾松开，抬头对夏侯道：「老爷子说了，你若有什麽需要，让我尽管帮你。」
这态度已经很明显，凌山城白鹰王要站在北朐国与夏侯这方。
「替我找出沈笑就行了。」
听夏侯说这话，寒禹就知道他并未明白鹰王答应这件事的真实意义。
望着夏侯，寒禹欲说还休，斟酌了一会儿後才开口，问：「夏侯，假若有日我与老爷子闹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