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时值毕业季，许多初出社会的大学毕业生也纷纷踏上求职之路。
而现今这种经济不景气的大环境，保险经纪人无疑是个入行相对简单、又较易获致高薪的行业，当然也就成为不少求职者的优先选择。
安平人寿是一家规模中上的寿险公司，上个月初才透过人力银行刊登徵才启事，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就收到不少履历。
今天整整一个上午，金融个人理财规划师、同时身兼人资部门专员的庄歆妍，就在求职者的面试行程中度过，跟着她的主管叶姐一同甄别具有潜力的新人。
面试结束後，她们一同前去公司附近的义式餐馆用餐。
在清一色的社会新鲜人中，倒是有份履历很特别，引起了她们的关注，自然也成为她们佐餐的话题。
「叶姐，你觉得那位曾小姐怎麽样？」庄歆妍边吃沙拉边问，「她之前也在寿险业做过好几年，比起那些初出茅庐的毕业生，经验相当丰富，表现也不错，应该可以很快进入状况吧。」
叶姐的反应却是意外的平淡，只是嗯了声，「她喔，勉强还算可以啦。」
彼此共事多年，庄歆妍很清楚当前辈出现这种不置可否的神态，往往意味着她对此人并不看好。
「叶姐，是因为她离过婚，所以你才──」
「呵，歆妍啊，这年头离婚和不婚几乎已经成为时尚，离个一、两次婚也算不上什麽惊世骇俗的事。你在我手下做事这麽多年，难道不知道我才不会莫名其妙搞身分歧视吗？」
「那，你的考量究竟是……」庄歆妍这下可真的不解了。
「你也听那位曾小姐自己说了，她目前是有两个小孩的单亲妈妈，而两个孩子分别才刚上小学一、二年级。」
「她应徵的是保险经纪人的职缺，这跟她有两个小孩应该没有太大关系吧？」事实上，庄歆妍是很想帮这位单亲妈妈一把，所以才会试着在前辈面前替她说好话。
「错，关系可大了。」叶姐笑笑地摇了下叉子，「你是因为还没有小孩，所以才不知道事情轻重。今天她来应徵的这份工作可不是内勤喔，而是要天天往外跑客户；可是，小孩子在国小以前的阶段状况最多，最需要父母亲照顾。你想想，万一哪天她的小孩出了事，而她又有重要的工作在身，她该怎麽办？她还能怎麽办？」
「……」庄歆妍默然无语，因为设身处地去想，若换作是她，她绝对会搁下工作也要确保孩子没事。
「歆妍，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的个性淳厚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我也是女人呐，虽然我都三十七了还连个男朋友的影子都没瞧见，可看她那种处境，我也深表同情。只不过，公事要公办，我既然身为人资经理，每一个判断就得以公司利益为最大考量，让最适合的人才发挥最大价值，这才对得起我的职责。」
听完叶姐振振有词的说法，庄歆妍也或多或少明白了一些。果然，每个位置都有各自艰难的考量点。只是，她还是想尽己所能再去努力争取一下。
「叶姐，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喔，假设曾小姐有机会加入我们公司，由我来当她的直属上级指导员，你愿不愿意稍微修正一下现在的想法呢？」
叶姐闻言，放下了快要送到嘴边的牛肉，颇感兴味地望着这个总是能让她感到惊奇的後辈，直接问道：「歆妍，你该不会告诉我，你是在为曾小姐背书吧？」
「就算是吧。人都是需要机会的，而她显然比其他来应徵的人更需要这份工作，我希望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可以助她一臂之力。」庄歆妍倒也坦承地点头回应。
「嗯……那好吧，我就再考虑考虑罗。」叶姐看着庄歆妍，不禁联想起当年的自己也是从一大票应徵者里相中了她，甚至鸡婆地私下向前辈力荐她，而如今她也勤恳上进地证明了自己眼光是正确的。呵，风水轮流转吗？实在有趣得紧。
「谢谢叶姐。我相信曾小姐如果得到这份工作，绝对会比其他人更认真努力，不会砸掉你的招牌的。」庄歆妍终於松了口气，笑了。
「什麽我的招牌？你才是保证人吧！」聊着聊着，叶姐忽然将话锋转到她身上，「对了，刚刚说到小孩，你跟你老公也结婚五年了吧，你们还没有生小孩的打算吗？」
庄歆妍苦笑着摇头，「呵呵，我们想归想，却总是缺乏适合的条件啊。他是刚来台湾驻点不久的美商化妆品牌亚太区总裁，一年当中有半年以上都得飞纽约工作，我们实在没有时间可以想孩子的事。」
「这样喔……不是我在说，你们这对也算是奇葩了欸，一般夫妻都是婚後就像连体婴一般绑在一起，你们却是婚後才来搞什麽远距离恋爱。不过，说正经的，就因为你们总是这样聚少离多，赶紧生个小孩，小家庭才有更密切的连结，你也会比较安心不是吗？不然，你们相隔大半个地球，天高皇帝远的，你就不担心你老公被洋妞拐跑啊？」
「叶姐，你说得太夸张了啦。况且，孩子根本不应该沦为大人用来綑牢婚姻的那条绳，真的那样做了，本身就是一种悲剧吧。」庄歆妍委婉却坚定地表达自己的看法，「我跟他都觉得目前的生活很轻松、很惬意，虽然偶尔是会觉得有些孤单，但大部分时候，我觉得这样能在婚姻中享受自由的日子也很不错呀。」
「自由？拜托，都结婚几年的人了，还奢想什麽自由啊！」标准单身贵族姿态的叶姐立刻不以为然地大大哼了声。
两人互看一眼，随即相视而笑。
不一会儿，庄歆妍放在餐桌上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典儒宝贝」。
「唷，这麽巧！说曹操曹操就到。要不要我先起身『回避』，让你和你老公情话绵绵一下？」叶姐调侃着笑问。
「叶姐，你别说笑了。我失陪一下，马上回来。」
「不用马上也没关系喔，你可以慢、慢、来。」
庄歆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往人较少的地方走去。
「喂，典儒，怎麽这个时间打电话给我？你那边应该深夜了吧，还不睡？」
「其实，我人现在已经在飞机上了。」电话中，刘典儒的声音听来有些疲惫。
「咦？时间提前了吗？我还以为你要一连忙到下个月中旬才有可能回来呢。」庄歆妍意外归意外，但得知丈夫即将归来，自然感到一丝惊喜。
「嗯，纽约总公司这里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倒是回家後，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刘典儒语带保留，并没有一次把话说完。
但庄歆妍在欢欣的情绪下，却没有听出隐藏他语气中的些微犹豫，依旧一如既往的温柔以对：「有什麽话都等你回家以後再说，我哪一次没有好好听你说了？我想，你也很累了，趁坐飞机的时候好好睡一觉吧。」
「我……我是有点累了。」
「嗯，那就先这样吧。我现在也在跟我的主管吃午餐，电话不好讲太久。Iloveyou.」
「I……」在机舱广播搭机乘客关闭手机及笔电的背景声响中，适巧遮蔽了刘典儒因为迟疑而停滞的那句「Iloveyou,too.」，他悄悄叹了口气，「也好，回家见。」
「嗯，回家见。掰。」
当庄歆妍带着幸福洋溢的笑容回到餐桌，叶姐就好生羡慕地送上一句：「哇！活在美满婚姻中的人妻就是不一样，幸福满点，真是太令人羡慕了！」
「叶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