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黑，比平常的夜还要黑。
明明是在城市里头，却半点光都没有。夜风卷成了龙卷风的模样，黑云沉沉的压了下来。
「怎麽这麽黑啊……」
凤凰飞得很高，底下的城，却一丝光线都没有。
「刚刚打坏了变电所。」太白停在凤凰身边，站得就像站在平地一样稳当。「这样也好，这样底下的人就看不见我们在干麽了。」
拎老师啊……连变电所都打坏了……
汪小小立刻觉得幸好她当机立断决定要出来，不然连屋子都要被打倒了，还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
「那为什麽一定要我出来？」汪小小抱着凤凰的颈子，抱得可紧，就怕一不小心从那上头跌下去，彩券还没领到就先见阎王了。
「你待在屋子里『贪婪』就一直想往你那里去。」太白答，「所以我需要你出来吸引贪婪。」
汪小小青着脸顿悟了。
这就是要她当饵的意思。
「我不要……」她兀自挣扎着。
「凤凰会保护你。」太白拍拍她的肩，「放轻松，收妖的过程会很快，这是还没成型的，我只需要半刻的时间。」
汪小小苦着脸，这些仙人都怎麽回事啊？就不能让她好好过日子吗？她只是个凡人，心脏也是凡人的大小，没有特别耐操啊！
「凤凰，绕着圈子飞。」太白趁着汪小小正在哀怨的时候对凤凰下了指令。「把贪婪圈成一团。」
「喔。」
应了一声，凤凰就开始绕圈子。
散在外面的贪，逐渐朝着中央靠拢，底下的城市里，也逐渐跑出一丝丝黑气，汇入那团贪婪之中。
太白一见，拧起了眉心，没想到汪小小竟然有这麽大的力量。原本只是想将巨大的贪婪给拔除，现在却不得不做出更大规模的清扫。
「凤凰，注意着点。有些不好的东西混进来了。」太白的声音冷冷的，凤凰鸣了一声。
他指的是人类的恶意，如果人类的欲望就是妖的原型，那麽恶意就是促使它们成妖的契机。
云是黑的，并非因为是深夜的关系，而是那些云，是黑的。
黑的宛如肉眼可见的人类最深的黑暗。
汪小小伏在凤凰背上，睁开眼睛偷偷看着，那些云里，有着憎恨、贪心、偷情、杀人，各种画面都混合在那云里面，像是看着最不堪入目，最下流的电影一样。
若是其他人，或许就吐了，可惜汪小小天生神经坚强的不得了，见了这些画面，竟然还伸手去摸。
这一摸，竟然让雷给电了。
她叫了一声，凤凰让她吓了一跳，身形一歪又赶紧转正。「汪小小，你怎麽了？」
「我被电到了。」她很无辜的说。
「为什麽？」凤凰下意识的反问。
牠双翅张开的范围比汪小小的身体还大，牠都没被电到了，她怎麽会被电？
汪小小看着指尖，虽然看得不太清楚，不过应该已经红了吧？「……我不小心摸了一下。」
「你胆子也太大了，这种东西你也敢摸？」要不是这样实在太没道德，牠真想把汪小小给摔在地上。她不想活，牠还不想死呢！
「哎唷……人都有好奇心嘛……」汪小小乾乾的笑了几声，「对不起啦……」她学乖了，紧紧的揽着凤凰的颈子。
太白此时无法分神，嘴里仍旧不停的念着收妖的咒语，清除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再加上现在贪婪里头混杂着太多恶意，这妖，逐渐成型了。
他手上的手势越打越快，只期望能赶在成妖之前，涤净这些念头。
夜冷了起来，汪小小的周身逐渐弥漫起浓雾，冷冷的水雾黏在她外露的手臂上，她打了个寒颤。
「还要多久啊？」汪小小问。
但凤凰却没有回答她。
眼前的世界似乎不停变化，指尖的痛像是有毒一样，沿着神经走上肩膀，走入心头。
她看见了自己，穿着那一身十二重衣，脸上没有笑容，甚至看起来很是绝望的样子。
「你是谁？」那个人问。
汪小小皱起了眉头，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怎麽回答，只能反问：「那你是谁？」
「我就是你。」那个穿着十二重衣的女子笑了起来，那样刺目，那样充满敌意。她的嘴笑咧开，越来越大、越来越宽，那张熟悉的脸庞在汪小小面前变形，那些恨意，明摆陈列在她面前。
「我是你的恨。」
汪小小不明白，自己怎麽有这麽多恨意？
「我就是你！」那已经变形的女人，朝她扑了过来。
她顿时觉得浑身失重，是吗？她恨吗？
汪小小摇头，「不对，我不恨啊。」
「只要是人都有恨的，只要是人就有贪婪，只要是人……」那妖怪尖叫起来。「你要恨，恨才会让你好过，恨吧！讨厌这个世界吧！都是这些人操弄着权势，都是那些有钱人，掌握着这个世界，把你们都当牛马！」
汪小小沉默了。
对，那些念头她都想过。
她闭上眼睛，想起过去的日子总是为了金钱烦恼的生活，想起父母总是为了金钱吵架的时候，对，她讨厌这个世界。
「是的，去恨吧。我们不当圣人，谁让我们难过，我们就让谁难过！」那个女人笑了起来，而汪小小竟然也没觉得刺眼了。
手心里忽然有一股不属於她的暖和。
是太白吗？
在洞穴里面，他就是这样帮她注入仙气，驱除屍毒。
这个男人，会保护她。
「不对，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可以信任，没有谁可以依赖。」那女子又叫了起来，尖锐的声音让汪小小很难思考。
她一直以来也是这样想的。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可以信任。
可是……手心的暖，逐渐跟胸前的火光融合，凤凰的尾羽，这是太白跟凤凰一起送她的礼物。
「不……不对。」汪小小喘了口气，双泪潸潸。「我、这个世界虽然不够美好，但还是很值得喜欢！」
说完了这段话，她几乎无法呼吸，咬紧了牙关，不让哭声溢出。
对，她虽然总是这样苦苦挣扎着活下去，每个月都被帐单追着跑，喜欢的东西总是买不起。
可是，这个世界，并没有真的对不起她。
这些，都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