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眼前的画面瞬间变化无常,白衣少年淡淡的一抹微笑,倒卧在一片万条垂下绿丝绦;这儿的光阴如梭,一会儿艳阳高照、一会儿星辰满空,唯一不变的是他紧闭的双眼,乘着万千年积累下来的哀戚惆怅,睫毛轻轻颤动,却载不动相思期盼;少年年约束发,风表龙姿,黑金般的流苏顺着一头青丝如绢流逸,一袭银丝金袄直缀对襟长衫,上短下长拖着翻浪滚金燕尾,束以大带,与当今士大夫之装扮简直如出一辙。
他身边还倚着一个大女孩,左脸颊一片花钿,尤蕊髻上亦是金花彩蝶五彩缯,因为贪玩晕花了梅花妆,可还心情大好的哼着歌儿、晃着腿,将袖摆上的小铃铛弄得叮当作响。心情好时来个水调歌头,抑或是绕着少年打转,吵着要他张开眼睛陪她看看这个世界:
「我问你,你见过鸟儿长什麽样子麽?看过花儿盛开的美丽吗?晓得云朵的颜色麽?知道自己长什麽样子吗?」
少年面对这问题总是沉默、微笑。
女孩儿可就没他这麽好脾气了,有时要是少年没搭理她,她还会甩着衣袖假装哭闹嘟着嘴儿──虽然少年是见不着──小孩子般地瞅着他的俊脸生闷气,此时可就安静了,潺潺水声取代了方才的人声喧嚣;这儿还算是座孤岛,给条大河一分为二,莺燕静幽坊。
也就这个时刻,两个人相互依偎,情感暗生。
她是什麽时候出现的呢……就连本尊都说没个准,只晓得某个夜里她摸着个出口,便踏进了少年的世界;这儿可妙了,时而百花争奇斗艳、时而秋高气爽,更有意思的是,少年从未张开过眼睛,对她说的只字片语皆会回应,亦会讪笑,可就是不愿意眨眨那长而卷的睫毛,让她好生失望。
直到某日,她依旧出现,却异常安静地坐在他身旁。
「我有点儿难过,梦仙。」因为他总是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她便自作主张地给他取了个煞有其事的「梦仙」当作名字:
「从今天起,我不会再出现了,你保重……记得我的声音好麽?要是哪天愿意从这儿出去了,来找我,我叫……」
然後,她果真再也不曾出现在他的梦中。
其实,少年晓得他一直活在梦里,可他是谁、从何而来、为何而生,全都一概不知;沧海桑田,他却保持着永恒的面貌不再改变,少年亦无畏这地方为何如厮扑朔迷离,就像是最初的自己早已迷了路,却无心寻觅。
他被遗忘在自己的梦里许久许久,成了自己梦里滞留最久的那个梦。
「甚苦、甚苦。」叨念着,少年虽然是笑,两颊却缓缓流下两道星河。
思念甚苦、思念甚苦,他明明什麽都忘了,却偏偏忘了怎麽遗忘。
於是,一个暖阳高照的早晨,也不知怎麽搞的,他先是给那刺眼的阳光弄痛了双眼,手一伸,顺势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