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静熙觉得自己一向平静的心，乱了。
一曲宁谧柔和的《月光》在她略显躁动的指尖之下，晃荡成跌宕闪烁的粼光。
她很清楚，这肯定不是因为右上臂伤口影响弹奏流畅度的缘故。
实在无法在这样心烦意乱的状态下弹出最後一个音符，乐曲因此嘎然而止。
「静熙，你在想什麽？」一直坐在钢琴旁聆听的殷远出声问。
「我在想……就这样把你扯进我一点也不平静的生活里，到底对不对。」静熙下意识地搓着僵得不听使唤的手指，但这差事很快便让殷远接了过去。
「现在想这个问题，已经太晚了。反正呐，我是个没有『家累』的人，再怎麽大肆冒险，也没有人会管我。」他半开玩笑地说着，同时对着她的手呵出暖气，细细地护着。
「那你的死党呢？吴医生呢？他们对你来说，难道不重要吗？」静熙听着他充满孩子气的话语，不禁失笑。
「重要和必要，是不同的概念吧。」殷远倒不认为这是个难题，几乎毋须多想，「他们对我来说很重要，但你却是必要的。」
「是吗？就像死亡之於人生一样的必要？」她不禁冷冷反问，对他天真的想法抱持怀疑的态度。
「静熙，你知道荆棘这种植物吗？」殷远没有接续话题，却忽然冒出如此一问。
「嗯，像玫瑰一样，长满了刺，但是不会开花。」
殷远笑了，纠正她道：「不对喔，荆棘也是会开花的。而且在我眼中，它开的花甚至比玫瑰花还要美丽。」
「……」
「如果你是一株荆棘，那麽，我愿意忍受一切疼痛来拥抱你，直到你的花期到来，绽出芬芳的花朵。」
静熙怔然，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一句：「你是傻了还是疯了？……你毕竟对我的过去了解不多，等你知道之後，一定会後悔对我说过这些话。」
「呵，静熙，我们同样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你很清楚我们都是没有多余资本可以浪掷在後悔上的人。既然如此，豁出去远比犹豫不决更容易，不是吗？」殷远望着她带着几分煎熬的眼神，不由得一阵心疼，伸手抚过她紧抿至呈现苍白的双唇。
静熙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双眸已染上一抹清晰的决然，「殷远，我再给你最後一次反悔的机会──现在，你马上头也不回地离开我家；从今往後，我们即使在路上相遇，也当彼此是陌生人，我就保证绝不让任何危险牵连到你身上……」
「不。」他想也不想地扔出一声简短而明确的否决，随後伸掌覆上她的後脑杓，蓦地将她的唇瓣送向自己的口，捻揉上强烈的渴盼，却又十分怜惜地小心翼翼。
「唔……殷远……」静熙讶然地眨了下眼，尚未反应过来的她反射动作地就想伸手推开他。
手腕却让他轻易地擢住，并引导着她一双纤手围绕上自己的脖颈。
「嘘……先别说话，好吗？」殷远轻声哄着她，继续着唇舌间的温柔缱绻，一面汲取着她的芬芳甜蜜，一面诱引着她回应自己愈燃愈热的情感。
静熙拒绝不了，也无法拒绝。尽管她的双眼已经无法视物，靠得再近也看不见他的神情，却仍不由自主地渐渐阖上眼帘……
这是她迄今为止的孤寂人生中，第一次与人如此亲昵地接触。老实说，她还不太习惯，可是却无法口是心非地说她讨厌这样的感觉……
原来，与喜欢的人接吻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短短一瞬忘却自己身在何方的恍惚，迷离而甜美……
时间彷佛转瞬即逝，又似乎绵延许久，殷远啄了下她恢复粉嫩色泽的唇瓣，这才眷恋不舍地结束长吻，拥她入怀，一同品嚐着此时略带慵倦的温馨宁静。
但与此同时，他依然没有丝毫松懈，炯炯目光穿过落地窗，紧盯着对面公寓同一楼层的某扇窗户，与隐身其後的那双极端忿怒的眼遥相对峙。
可他有些纳闷。枪架上的枪枝准星，应该自始至终毫无偏差地对准自己和静熙，可对方一直未曾扣下板机……为什麽？
直到殷远细眯起视力有1.2的双眼，瞧见对方的惯用手缠上了绷带，终於满意地扬起冷冷的微笑。
「静熙。」他柔声唤她。
「嗯……」她脸泛嫣红地应了声。
「我一定会如你所愿，活得长长久久；不仅如此，只要我活着的一天，我就会拖着你作陪。所以……放心地让我爱你吧，我们都会没事的。」
「……」静熙没有说话，不过揽住他肩颈的双手往内默默收拢了些。
他的环抱也回应似的紧了紧，直想永远将她镶嵌入怀，再不让她远离自己一分。
其实，他骨子里无比贪婪。只要是他心眼里认定的人，即便死亡在即，也无法威胁他松手放过。
敢跟他抢人？不管那人是刽子手或是死神，他都狠狠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