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快马加鞭，从高速公路急驶回医院，十五分钟的路程智文只花了十分钟。他在前方驾驶，後方监视器不住怪响，血压和血氧浓度指数不断往下沉，发出的警告音也越来越急促，越来越令人紧张。
高慎知额头冒汗，状况已十分危急。
阿龙虽然接着呼吸器，全身伤口血流如注，血液正在飞快流失。
「恬恬，再给他多打几条大号点滴。阿杰，你呼叫急诊室，通知他们联络外伤小组，先备好急血，我们很快就到。」（注：大号点滴意指十八号或十六号软针，一般常规使用的较小针头约是二十或二十二号。软针编号的号数越小，代表针头越粗大，越粗大的针头流速越快。通常若是十六号软针全开，即可看见生理食盐水呈一直线流入静脉。）
智文担任EMT多年，虽然看起来年轻，经验其实很丰富。尤其是事故现场到医院间的救护，正是他以前时常出勤的任务内容。（注：EMT即emergencymedicaltechnician，译为紧急医疗救护员，负责国内消防局救护队的救护业务，其中又分为初级（EMT1）、中级（EMT2）、高级（EMTP）三个等级。）
必须得赶快到医院才行。
「双轨小组呼叫急诊，车上转送一名重大外伤患者。目前已经插管，昏迷指数三分，血压量测不到，请备好急血！联络外伤小组支援！我们会在一分钟内到达！」
汪志杰说完话，嘴角仍忍不住微微颤抖，感觉像是一场真正的战斗，不再有医院成为患者和医生的藩篱。不是坐在里面等待，而是亲往现场，每分每秒和死神搏斗。
这是他第一次出勤。
他感觉自己是个战士。
这样才像活着，活在这片土地、人群里，而不在那冷冰冰的高耸巨塔。
白色的巨塔。难怪人家这样形容医界，不只是白袍，而是整个给人家感觉冷冰冰。外面阳光普照、外面刮风下雨，在医院里都不会有感觉，时间好像变得很慢，与世隔绝的孤立尤以手术室为甚。
今天我走出来了。
看到外面的世界，看到真正的事故。不只是患者本身，而是引起这些伤害的现场。
十五分钟的路程，智文八分钟就赶到了。
急诊室暗红的标志已在眼前闪烁。
「急救室外科一级病患！！」
由於先行通报过，当救护车急救铃由远而近越来越大声，终於在救护车道嘎然停止时，坐镇检伤柜台的淑君就知道他们到了。
随着广播落下，当班主治医生穆可欣迅速赶到急救室。
「这是甚麽样的病人？」
「高速公路车祸事故，这位行人被厢型车撞飞，目前意识丧失，无呼吸，血压十分微弱！」高慎知说：「急血备好了吗？快给他挂上去！」
淑君立刻拿了刚刚冲锋过来的O型急血，换上去全速输血。
高慎知拿起超音波探头，往阿龙鼓胀的肚子扫去，幸好并无血液积存在腹腔内，这意味着腹腔没有或只有少量出血，阿龙生还的机会又多了几分。
今天值班的外伤小组负责人是神经外科主治医生赵伯轩，他接到电话就直接从病房跑下来，整个人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到急救室，还在门口喘了几下才有力气移动过来。
「这、这是……什、什麽……卡司……」赵伯轩上气不接下气，脸色快要比患者还惨白了。
「颅骨骨折、多处长骨骨折，还有——」高慎知说：「目前量不到血压。」
穆可欣皱着眉。「我觉得他呼吸怪怪的。血已经输了那麽多，为什麽休克还是没改善？」
高慎知顺手将超音波探头移到胸腔扫描，立即脸色大变，双侧胸腔都有大量血胸，看来这就是那年轻人休克主因。
「这麽多血？」穆可欣也看见了。「高医生，要我帮忙放胸管吗？」虽然她本身也因为创伤血胸被放过胸管，穆可欣并没有因此产生阴影。
这位患者两边都必须要放置，一人一边才快。
「好！」高慎知点头说：「恬恬！帮我们备胸管！」
「高医师，右边给你，左边我来放。」穆可欣说：「恬恬你帮高医生就好。淑君帮我备！」
幸好这时候检伤柜台没有人挂号，淑君才能一直在急救室帮忙，当班急救室主护光是领血对血就已经忙到焦头烂额，更不要说隔壁还有两床等待加护病房的肺炎呼吸衰竭患者需要照护。
「既然这样。」赵伯轩说：「那、那我来开医嘱好了……」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高慎知戴上无菌手套，正准备套上隔离衣。汪志杰突然说：「师父，这根可以给我放吗？」
有些主治医生嫌汪志杰动作慢，不喜欢把放置胸管的任务给他。因此他练习的机会少，只有遇到高慎知才敢提出要求。
「好啊！」高慎知居然答应了。汪志杰喜出望外，赶忙穿上隔离衣，戴上无菌手套，开始在阿龙肋骨间定位下刀的位置。
将胸管放置的任务交给汪志杰，高慎知便着手替阿龙变形的手臂固定打上石膏。「恬恬，过来帮我。」安恬恬替他扶着阿龙上肢，看他仔细的固定好骨折。
长长的睫毛、专注的眼神，每一举动都像在雕塑艺术品。
缠绕绷带不小心会碰触到他的手指，每一下都撞击着安恬恬心脏。
「胸管放好了。谁帮我接一下……」汪志杰这次少见的动作快，将恬恬唤回现实。安恬恬急忙过去接胸管排液瓶。
「有function吗？」
「有。」安恬恬确认好胸管功能，抬起头来，正好对上高慎知目光。
「很好！」他笑了笑。不知是朝着安恬恬还是汪志杰，看来是汪志杰，因为接着他拍拍他肩膀说：「这次做得不错，慢慢来，不要管别人批评，照自己步调走比较踏实，也比较不会出错。」
汪志杰开心的笑。安恬恬则不免有点失望。
「电脑断层可以去了！」赵伯轩联络完这样宣布。
患者血压已量测得到，目前是92/44毫米汞柱，虽然仍不理想，却已比先前好得太多了。
「穆医师，这里交给我就好。你外面还在忙，这个现在稳定多了，我们可以处理得过来。」
「那好。」穆可欣微微一笑。「有状况随时叫我来支援没关系。」既然都是双轨小组的成员，本来就该互相帮忙，更何况听说他帮了浩介不少。
穆可欣对高慎知是十分感激的。
她走出急救室。走在急救室和诊间相连的通道，突然觉得有点晕，好怪，刚刚还没事，现在怎麽觉得有点恶心感。
幸好不舒服很快就过去了。
「大概是太累了吧！」穆可欣这麽想，预计今天下班早点休息睡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