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停留回憶的店 — Love Letter~08 〈模仿2〉

正文 停留回憶的店 — Love Letter~08 〈模仿2〉

翌日。

房门一开,孟思珝瞠眸看着唐美菲像圣诞老人一样,背上背个大布袋挤进房间,彻底後悔了。

「美菲姊,我以为只是一两套……」苦笑两声,见她将布袋甩上床舖,解开绳子露出小山般的衣堆时,後面的话全部哽住。

「物资太少怎麽长期抗战?」唐美菲紧握拳头,一脸同仇敌忾,「这些是我严选出来的衣服,治装也要花钱的,你能省则省。」

「可是这衣服看起来……」五花十色、布料少得可怜,看得她直想地遁。

「你别小看它,这些衣服都是专人设计的,质感很好,很多跑趴的辣妹也爱穿,被喻为西施界的香奈儿,还上过电视新闻呢!」见孟思珝悄悄转身想逃,唐美菲伸手揪住她的後领拎回来,「逃哪去!你呛林巧倩的气势去哪了?」

「我宁愿和林巧倩打架,也不要穿这些衣服出门!」

「打你个头!衣服的穿法又不是只有一种。」

「我不要!」

「先试再说!」

折腾两个小时,唐美菲简直玩上瘾了,将她当洋娃娃般变装,衣服一套试过一套,扣掉抵死不从的赛车装、两截式啦啦队服、中式高叉装……最後挑出几件细肩带的窄身洋装。

「好冷!裙子太短……哈啾!」她摀鼻打了个喷嚏,一边扯着长度不及大腿一半的平口紧身窄裙,巴不得将它拉长两寸。

「别再拉了,只要加件内搭裤袜、上身套件短外套不就行了,」顿了下,又凝视她的脸,以指节轻轻抚过酡红面颊,「思珝很少化妆吧,肤质真好,让人好想亲一口。」

孟思珝笑得尴尬,平时都在顾店,的确很少化妆。低头看看自己,穿得太淑女连站都不太会站,怎麽看怎麽奇怪,赶紧拎起自己的衣服闪进洗手间换装。

唐美菲在床沿坐下,环视这间布置简素的卧房,家具款型老式、色泽泛旧,不像一般女孩会点缀几只布娃娃或可爱饰物,整体缺乏温馨甜美的氛围。

心知她自小失去母亲後由父亲一手带大,不曾像小公主般被母亲盛装打扮,就连休假日也帮忙父亲顾店,早熟个性和同龄孩子合不来,所以甚少和朋友外出逛街。

这般环境造就出来的,是一个不追求时尙,只求务实的女孩;因为务实,连带有些梦也不敢大胆作……

孟思珝换好衣服出来,正想将小洋装归回布袋里,唐美菲突然按住她的手,「衣服先留着,相信我,偶而改变一下自己,转换个心情,也许会有不同的际遇。」

望着她诚挚笑脸,孟思珝心里有些感动,为了自己她也费了一番苦心,实在不忍拒绝她的美意,於是顺从收下几套衣服。

「美菲姊,最近好像没见你穿这些衣服?」似乎去了育幼院後,她的衣装也越包越紧、越穿越素,不但烫直头发,连妆都改化淡妆。

「因……因为穿得太花俏,会给孩子留下不好印象。」唐美菲不自在的乾笑。

「说得也是。」的确有些衣服不宜儿童观赏,但另一抹疑思接着浮上心头……

杨亦怀和邵煊同样忘不了林巧薇,所以唐美菲和自己的处境其实相当,甚至比她更惨,因为杨亦怀个性比邵煊难搞,从没给过她好脸色,甚至怀疑她手脚不乾净动育幼院的物品。

自己面对邵煊都这麽烦恼了,为何唐美菲对杨亦怀的冷落和怀疑始终无动於衷,她真的爱他吗?

ღღღ

之後几天,果真被自己料中,患得患失的心情越来越重。

顾店时,孟思珝总会静静盯着电话和手机发呆,期待邵煊打电话进来补货,每当电话铃声响起时,心就一阵乱跳,可惜一次又一次失望。

而陈淑丽也开始上起外籍妈妈识字班,每天晚上五金行打烊後,孟文义会坐在她身边伴读,陪她写功课、念课文、时而纠正错字。

望着两人相伴的背影像结婚多年的老夫妻,恩爱景象不时刺痛孟思珝的心,感觉父亲急着教会陈淑丽识字,以便取代自己做帐的工作;又觉得是自己心胸狭隘,胡思乱想太多。

她必须时时微调自己的容忍度,一次又一次去退让,去适应家庭的改变,心情也越来越矛盾压抑。

『偶而改变一下自己,转换个心情,也许会有不同的际遇。』

半夜十二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唐美菲的话闪过脑海。

孟思珝起身翻出她送的衣服,随便挑了一套换上,看着镜中自己彷佛变成另一人,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独自下楼出门透气,沿着旧街踱到灯光明亮的超商,抬眸遥望斜对角的租书坊,二楼的灯是熄着。

走进店内点了杯咖啡,意外发现男店员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多转两眼,她假装没看见,来到玻璃窗後的长桌前坐下,感觉一道绵密视线从旁投来,微微转头,竟然和邵煊四目相对,她手一颤差点抖掉刚买的咖啡。

邵煊独坐角落,一手抓着啤酒顿在半空,俊眸带点惊异上下打量她,她发上戴着黑色纱花的发箍,针织短版外套下是迷黑色的马甲系带上衣,下身搭配网纱澎裙,看起来带点小恶魔的淘气和神秘,若不是知道她是独生女,差点以为遇见个性迥异的双胞胎姊妹。

见他眼神带抹惊异和赞许,孟思珝心跳如鼓、面颊微微羞红,捧起咖啡坐到他身边位置,一路感觉脚步飘浮……像踩着灰姑娘的梦。

「远远看你走进来,我还在想,这真的是你吗?」搁下啤酒,他不敢置信笑道:「穿这麽美,刚跑趴回来?」

「不、不是!美、美菲姊送我衣服,想试穿看看……」她结巴着,感觉一阵热气涌上双颊,见他桌面摆着笔电和两瓶啤酒,赶紧转移话题,「这麽晚了,你也还没睡?」

「睡不着。」

「我也是……」她黯然垂脸。

「怎麽了?嗯?」见她神情有异,邵煊合上笔电轻轻推开。

「老板……小时候的经历,是不是会影响长大的个性?」

「没错。」

「我常常想……如果我妈妈没有去世,我会变成怎样的女孩?」

「为什麽这麽想?」

「国小的时候,羡慕有妈妈的同学,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我不会绑自己的头发,所以长了就直接剪掉,每次剪掉心里都非常不舍;我常帮爸爸算帐,觉得赚钱好辛苦,所以爸爸问我衣服够不够时,我都说够。」

「嗯……」

「国中的时候,羡慕同学可以和妈妈一起逛街买菜,一起试穿衣服研究好不好看,我爸爸不爱逛街,煮的饭菜也是十年如一,车祸後好像忘了怎麽煮,菜的味道也变得很奇怪。」

见她轻咬下唇压抑随时溃散的脆弱,邵煊眼神又柔和些许,带点淡淡怜悯。

「高中的时候,班上人数是基数,每次活动或比赛要俩俩配对时,我总是找不到搭档,最後和老师配对。那阵子个性突然变得怨愤……好恨妈妈为什麽要死,如果她没死,也许……」

「也许怎样?」

「也许我会在一个幸福家庭长大,会有和现在完全相反的人生际遇,也许是留着飘逸长发、会弹琴作画、有气质、很爱笑、很有人缘的女生,」顿了下,她含泪望着他轻问:「老板,你觉得我穿这样……好看吗?」

「好看,很美。」他诚挚点头。

孟思珝凄楚一笑,心里涌起无限愁怅。

「但是,原谅我比较实际点,我无法想像你形容的模样,长发飘飘、多才多艺、很有气质的孟思珝……我完全想像不出那个模样美不美。」他苦恼蹙眉,似乎真的认真在想像。

「为什麽?」她傻愣。

「因为我只认识现在的你,看见的就是这模样,你形容的孟思珝根本不存在。」

他的话很现实,想像再多都不是真的。事情有好有坏,人生没有转这个方向,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见他,再怎麽不满意,还是得试着接受这样的自己。

孟思珝心里一阵难过,头一垂,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邵煊马上起身买了包面纸回来,抽出一张递给她。

「对不起,我又失控了。」接过面纸,她脸垂得更低。

「没关系,又不是第一次见你哭,哭是人一出生最先学会的能力。」

「你又挖苦我。」

他轻笑了声,拿起啤酒啜饮一口。

孟思珝见他白色袖口沾着一条怵目血迹,紧张直问:「老板,你受伤了?」

「没有,这是巧倩的血。」

「巧倩?」

「她晚上在店里整理纸箱时,不小心被美工刀割到手指。」他有点难受的皱眉。

真的是不小心割伤的吗?孟思珝心里一惊,不禁怀疑起林巧倩的动机。不管她是不是故意的,那伤同时也划进邵煊心口,才会这麽晚不睡,独坐超商喝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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