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记
已经许久不曾在小说完结後写後记了。这一次,书写的冲动竟是如此强烈。
我一直认为,身为一个作者,你内心想表达的那些「什麽」,应该要全数留在小说文本里,让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去发现、体味;读者若是没有半点感觉,那作者要为自己的力有未逮负责,更应该闭上嘴,然後好好反省。
是有点极端,对吧?
但,这的确是我很长时间的写作实践中沉积下来的「习惯」。(或许,也是懒?)
到了今年六月,我跟我家那口子结婚也要满两年了。接近两年的人妻生活,事实上,跟过去十多年没有太大改变,唯有「家务事」从原先的两个人拓展成两家人。
我先声明,我绝对是世界上少数幸运的人,婆家人对我很好,关心之余,也很尊重我。(当然,我老公更幸福,我妈跟他是好朋友,对女婿比对亲生女儿还宠,这两人还经常联合起来挖苦我,好样的!)。
会写这篇《岁岁平安》,纯粹是基於身为一个女人对於「婚姻」的反省与思考,没有任何影射成分在内。
这麽说,又好像太严肃了。
不如先从两部引起社会大众热烈讨论、我个人也蛮喜欢的偶像剧──《犀利人妻》和《我可能不会爱你》谈起吧。
《犀利人妻》谈外遇议题,离婚後的女主角终於看清自我,勇敢走出属於自己的一条路。
但,这不是我想陈述的重点。
看完这出戏的当下,心里的感想仅是四个字──无、法、置、信。
我对当时坐在旁边玩魔兽的老公说:「欸,你不觉得谢安真的公公和小姑才是外星人吗?『家人』就是一种不理性的集合体,我才不信当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一对普通夫妻身上,男方父母和手足知情之後会这样『大义灭亲』,忙着替偷腥的自家人掩护抗辩都来不及了!说句难听却实在的话,媳妇是外姓人,哪有自己的儿子、手足重要?谢安真的婆婆才是唯一符合人性常态的正常人。」
他听完只是点了点头,敷衍地说他同意我的看法,「反正就是男性本贱,像温瑞凡这款的就是又贱又笨,救活了也是浪费汤药。」说完又「专心」跟其他玩家组队打副本去了,实在拿他没辄。
而《我可能不会爱你》呢,程又青这只方头狮像极了我「小时候」张牙舞爪又飞扬跋扈的模样,现下收敛了许多,再瞧见类似的样板重现,只能摇头莞尔。
当然,这也不是我想说的重点。
程又青和李大仁之所以能有情人终成眷属,除了性格合拍,他们俩与彼此家人的熟稔交好更是大关键。试想,假设公主婆婆和叛逆小姑对程又青讨厌得要命,而程爸程妈又对李大仁有太多成见,这两人不知还得磨上几个十五年才能在一起。
(我知道这问题早已背离剧本的预设逻辑,但邻居也有可能是世仇关系,就像罗密欧和茱丽叶两家是老死不相往来。跳脱想像一下,也是挺有趣的。)
说到这里,大家有发现到这两出偶像剧的共通点吗?没错,就是女主角和婆家人的关系温馨得很,然後整出戏就能十分和谐地聚焦在男女主角的情感纠葛上。
现实人生若也能如此单纯不复杂,多好。是吗?
果然,结了婚之後,很多看事情的观点便迥异於单身时代呢。(笑)
结婚,对男人或女人来说,都是对人生影响急遽的大事。尤其是女人,只要传统的「嫁娶」观念还一代传一代,就会无法置身事外,受到重重制约。
前年农历年节,也是我和妯娌一起在婆家过的第一个年。小年夜,大家齐聚客厅看电视,已是教师、仍待字闺中的小姑开玩笑地说了一句话:「媳妇就是要娶来替婆婆和小姑分担家务的。」
这句话虽是玩笑性质,但正因无意反而更显真实,真实得残酷。
其实,一直在为难女人的,正是女人──这事实令我打从心底发寒。
尽管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聪明女孩,如果只是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地完全服膺传统,不去思索传统背後的权力失衡及潜在的暴力,这将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
我们的文化正是这样「教育」并形塑着每一代的女人。要想改变这结构,可能不比泥土地上的蜗牛爬上葡萄树顶端要快上多少。
於是,当时还在写《臣服於你》的我,脑海里浮现了一些隐约的想法──
如果有这麽一个聪慧自信的女人,早在步入婚姻前,便能一眼勘透婚姻结构中「媳妇」这位置暗藏多少漩流与礁石,那麽,她还愿意让爱情「开花结果」吗?
若终究她仍是为了深爱的男人做出妥协,又可以妥协多少?
而她又期望这个男人以什麽态度在家人和妻子之间「斡旋」?
如今,《岁岁平安》落幕了,可这些问题於我而言,似乎还有更多的歧路可以选择,然後通往其他不同境地,充满各种可能性。
我很庆幸,我的婚姻生活简单不复杂;我在享受家人给予自己幸福的同时,也在努力给予家人幸福。这也让我得以有更多余裕去思考从前未曾思考过的问题。
不过,小说就是小说而已嘛,作者随心所欲地写写,读者走马看花地看看,让笔下风景满足了心眼,这样就好,是吧?
村上春树说:「我深信小说家的职责就是透过创作故事,关於生死、爱情、让人感动落泪、恐惧颤抖或开怀大笑的故事,让人们意识到每个灵魂的独一无二和不可取代。这就是我们为何日复一日,如此严肃编织小说的原因。」
我钦佩他的论点,但我没他这麽严肃。
真要我说的话,夏颖这家伙,就是一个喜欢认真说故事的人,身分证配偶栏让我家小白进驻之後,依旧任性得可以,如此而已。
夏颖2013.4.24微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