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嬷嬷小心地搀扶着我走回帐篷,夜晚的风势增强,再加上我所穿的工作袍极不耐寒,所以等我一踏入帐篷时,嘴唇冻到整个严重裂开,我的手脚麻痹的不像是自己的手。且由於长时间跪在地上刷洗,以致於我的膝盖不堪负荷,所以走起路来一拐一拐颇为不便。
我回到帐篷时,维兀王子老早不在那里等我,只留下一盆已冷掉的孜然烤羊腿留给我当晚餐。
我小心翼翼地坐在木箱上,嬷嬷从一只有精致雕花图案的木匣里取出一小罐铁盒,她一拿出来我就闻到浓浓薄荷油的药味,而当嬷嬷扭开盖子时,我这才看到铁盒里放满了黄橙色膏状物。
「这是夫人留下来的东西,是从南秦带来北方的膏药,治疗跌打损伤甚有疗效。」嬷嬷卷起我的裤管拉上去,膝盖到小腿这些部份红肿不已。「夫人还留有舒疤的药,等等嬷嬷再替你上药。」
我瞧着这位年纪可以当我奶奶的老太太如此替我悉心照料,心底顿时升起一股不舍的复杂心情。
长满老茧的手指沾取药膏,很是仔细地涂抹在我的脚上,伴着沁凉的药膏触感,与暖热的指间温度来回擦抹,让我那紧张一天又肿一大片的小腿得以舒缓消肿。
看那嶙峋的手掌温柔地按摩着我的小腿,我的脸颊因此不经意地淌下了温热的水痕,鼻头一酸,我极力忍了一天的情绪,在那一刹那间宣泄出来。
一想到来到这世界只有嬷嬷如此关心我,几日下来的种种回忆如跑马灯般在我脑海里跑过,我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落。
「别哭别哭,有嬷嬷在,谁敢欺负奴柯尔,嬷嬷来教训他们!」
「嬷嬷……」我先是摇摇头,再来便张开手圈住嬷嬷肩膀,「不,嬷嬷老了,不用替奴柯尔做这种事……」
嬷嬷用没沾到药膏的手抚上我的头,脸色宁静地说:「孩子,生在帝王之家,本就得承担一般人所无法负荷的重担,再加上你的血统并非纯正,定是比其他孩子还要来得辛苦。」
这些天来,我确实体会到身为「混血」孩子的痛苦。
若是以现代人的角度来看,混血过的小孩比纯种的小孩还要来的健康、不会有遗传疾病,毕竟血缘相近的人相互混杂的话,生下来的小孩很容易天生有缺陷,然而,古代人又极注重血统的纯正性,以为亲上加亲更是种荣耀、更能稳固家族的枝叶。
再加上环境险恶,能在北方草原存活下来的婴孩少之又少,天真的草原民族以为,小孩只要染上南方人的血统,便会与孱弱的南方人一样,无法在这片草原上茁壮成长。
这就好像一颗老鼠屎坏了锅粥一样,依我这几天的观察,不光只有我,连族里只要是混血的小孩都不太受到照顾,孩子们还会成群结党一起围剿那些孩子。
不过,可能是和南秦长时间对战的关系,双方有些地方还是能相互融合交流,比如说文化方面就可明显看出,以往只住在帐篷里生活的伊果努人,也会筑起城墙、以石砌成王宫,也或者是在饮食方面,北方人开始有喝起茶叶的习惯,食物也明显走向精致化,不过这只局限於王室,普通百姓的话,我所接触到的,是他们的服装也有所变化,南方的丝织品透过商人在北方流传开来。
突然间,我的脑海里闪过了某个念头,一时之间,我彷佛从深暗的海底找到一丝海面上的光线般,我的视线抬起,炯亮地望向嬷嬷。
「嬷嬷,我必会让她们刮目相看,就算身为庶女,还是有机会出人头地。」
「奴柯尔……你还小,躲在暗处想害你的人多着呢!你的锋芒不可以太过耀眼,不可以像你的娘亲一样,太受单于的宠爱,而引来王妃的……」
我知道,这是一个人吃人残酷的世界,唯有靠自己抢下生存的空间,方才能存活下去。即使是刚铸造好的刀,也得经过打磨过後方才能使其锋芒毕露。这段时间里,我得好好想个对策、争取时间好让自己在这滚滚洪流之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