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们关了灯,在忽明忽暗的房间里聊了许多,我把那年为什麽放她鸽子、为什麽又瞒着她和小比去吃饭等等的许多问题,一项一项地诚实告诉她理由。虽她知道我隐瞒是因为怕她承受不起,但她听着听着还是把整个枕头都哭湿了,她双手抱着我,她说:
「我很高兴你终於愿意把你的秘密告诉我了。哪个人年少不轻狂?也许当下我很痛苦,毕竟也是我的决定。我决定要爱得那麽深刻,我没有考虑到你正处於年少轻狂,而我要的却是一份稳定真实的爱情,是我太傻。对不起。」
我承受不起这一句对不起。
我紧紧抱住她,竟无止尽地痛哭起来。
「我欠你这麽多,你怎麽会原谅我?我这样残忍对待你的真情付出,你怎麽会原谅我?我自私到了极点,把你的心愿和对你的承诺甩的远远的,你怎麽会原谅我?」我无助地像个孩子一样哭倒在她的怀里。
她怕我情绪太激动,给了我半颗镇定剂,我像是在泪海中睡着,梦境里有好多好多金沙巧克力、有台中酒吧的试管调酒、有一只又一只的胡椒虾、有好多人的KTV包厢、有我和她紧紧拥抱的画面、有她在对街向我挥手的画面、有她膝盖上汨汨流着血的伤口…
我全身汗地惊醒过来。
她不在我身边,我好徨恐。
「小乔、乔、乔、你在哪啊?Ian,Ian,whereareyou?」
屋子里找不到他们母子两,我跑到海摊上去找,空无一人。
我又跑回屋里,打了小乔的电话,竟是停用的状态!
我又打给纬腾,没人接就是没人接。
「乾爹,我是Daniel,我找不到小乔和倚恩,他们有跟你连络吗?」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整个脑袋就要爆炸了。
「喂,你不是去欧洲找她了吗?没找到吗?她没有跟我连络耶!还有,是谁说你可以叫我乾爹?」我整个人僵住,怎麽会醒来後,一切都变了样?
我把行囊整理好後,马上往机场出发。我要回台北,我不可以再失去他们了,无论是什麽荒谬的理由,我都可以接受,但是我要他们留在我身边,那是我生存下去的意义啊!
折腾了20几个小时,我终於回到台北,直接奔向乾爹家。
「我说过啦,找得到是你们有缘份,找不到,就让她去吧,也不见得不好。」半岛铁盒伯伯的话像是停滞在某一个时间点,像是只到他告诉我半岛铁盒秘密的那个点,之後的,完全空白不存在。
「我後来飞去哥本哈根和她碰面、向她求婚、还看见纬腾、还有我儿子倚恩,我们还回到了台湾注册结婚,得到您的首肯我们才去登记的,你还喊着倚恩说好想他,为什麽你一点印象都没有?」我试图跟伯伯解释着。「这些你都忘了吗?」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麽,这些日子我一样过着一般的生活,还曾想过你和小乔到底重逢了没有;还有,谁是倚恩?你儿子?我怎从没听小乔提起过这件事,你不会是在做梦吧!」伯伯的一番话让我坠入了万丈深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不是在做梦,倚恩还牵过我的手,你还抱着他说你要得相思病了,而且我和小乔还…」我在伯伯面前说不出口。「总之,我说的那些都是我亲身经历的,不是做梦!你也都在其中的!」
感觉全世界只有我知道这些事,其他人都不记得了,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会这样?
「小乔的行动电话好像换了,伯伯你还有她其他连络方式吗?」
「她只有一支手机啦,我再帮你打打看,不过看你这个样子还挺令人担心害怕的,一副失心疯的样子。」伯伯拿起电话拨打了小乔的电话。「奇怪了,停话了耶。可是她现在在哪我也完全不知道啊!」
我濒临崩溃,我找不到蛛丝马迹证明我们曾有过那一小段美好的重逢,我们已经在台湾和美国注册结婚,然後再飞去希腊度假,这不可能是梦境,因为我记得一清二楚。
「Daniel,你要不要去看个医生?你脸色好差,感觉不太对劲喔!」伯伯好心地关心我。
我突然想到有人可以证明纬腾的存在,慧仪。
我跟伯伯简单道别後,直接跑到慧仪家的楼下,我请保全帮我连络慧仪,请她到楼下来一趟。
我枯坐在路边,脑袋思绪非常紊乱,我快吸不到氧气,这一切让我觉得好诡异、好难受。我终於找回的幸福,怎麽会在一夕之间全走了样?
约莫过了10分钟,慧仪到了一楼门口,看见我的脸她吓了一跳,「你还好吗Daniel?」
「慧仪,你知道纬腾现在人在哪里吗?我急着找他。」
「他在楼上,我们今天中午订婚了,一群爸爸的朋友在家里喝酒聊天呢!」慧仪有些羞怯地说着,也许是怕我吃醋,所以说的温吞。
「可以找他下来一下吗?我有很急的事要找他,拜托你!」我就要晕过去的身体硬是吐出几个字,我要见纬腾,他到底把小乔和倚恩藏去哪里!
「你等我一下。」慧仪拿出行动电话打给纬腾,「腾,你下楼一下好吗?Daniel好像急着找你,他脸色好差好苍白。」
我蹲坐在路旁,头晕目眩,心力交瘁。
不一会纬腾下楼了。
「Daniel,你还好吗?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要不要送你去医院?」纬腾一副装傻样和我一起蹲坐在路边,扶着我。
我转身抓起他的衣领,「你不是说你虽然喜欢慧仪但你并不想娶她吗?你不是说她骗你她怀了你的孩子吗?」纬腾推开了我,「大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耶,慧仪怀孕的事你怎麽会知道?而且我哪有不想娶她来着?我们今天才订婚哪!」纬腾气呼呼地对我说。
「Daniel,你到底怎麽了?」我听见慧仪的声音,之後就失去意识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竟在病床上醒来,手上有点滴,我转头看一下我床头上的简单病历:赵立宁,33岁,体力透支、精神异常…
我精神异常!?
我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我非常确定我不是在做梦,我非常确定我和小乔在台湾和美国都注册结婚了,我更加确定我有一个聪明漂亮的儿子。但为什麽我身边所有的人都听不懂我在说什麽,还有,小乔和倚恩到底躲去哪里了呢?
突然间,慧仪和纬腾出现在病房中。
「Daniel,你觉得好些了吗?你就这样晕过去,吓死人了。」慧仪的声音里有些不舍与担心。
「Daniel大哥,你遇到什麽事了吗?为什麽整个人变了个样?你说的话大家都听不懂。」纬腾很平静不像说谎般地关心着我。
我试着也装傻地问纬腾,「你记得我泼了你一身水的事吗?在哥本哈根?」
纬腾和慧仪面面相觑,透出不解的表情。
「大哥,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和慧仪在一起,我们还去了趟巴里岛度假,我并没有去欧洲啊,更别说被你泼水什麽的,上次见你就是我送慧仪到家的那次啊!您不记得了吗?」
我的世界开始一片一片瓦解。
到底是我疯了,还是大家联合起来骗得我团团转?
「纬腾那我问你,你认识小乔,杨佳宁吗?」我还是不甘心,我不相信自己有病。
「当然认识啊,她是我在华顿念研究所的同班同学,非常优秀的一个女生。老实说,我当初还想追她呢!」纬腾搂了搂慧仪的肩膀,轻声地说「sorry,过去的事了,没跟你说太多,别乱怀疑喔!」慧仪甜蜜地笑着,她完完全全相信纬腾编造的鬼话。
「Daniel,我想你累坏了,多休息几天应该就会好了,我和纬腾等等要去拍婚纱,所以先走罗,你自己多保重,我们会再来看你的。」慧仪淡淡地说了再见,纬腾搂着她的肩一并走出病房。
离开前,纬腾突然回过头看我一眼,表情竟是奸笑着!
天哪!这是怎麽回事?纬腾的表情似乎说明了一切但一切又是那麽不明朗。我不疯,也会被这些误会与不解给搞疯掉的。
我慢慢地自行下了床,找寻我的行李。行李中有我和小乔的半岛铁盒,我现在很须要知道它到底存不存在。
找了好一会儿,终於在柜子里找到。
我把行李箱整个倒在地上,还好,铁盒还在。
我顺势坐在柜子外头的地上打开了铁盒,映入眼帘的第一张依旧是大峡谷的明信片。我一张一张读过,和之前都没有不同,终於在最後一张,我发现了新的明信片,是我以前从没见过的,是一张从小乔家阳台照出去的海景照片,而不是一般明信片。
我翻过来要看文字,却黏着一个信封,拆开它,里头有小乔娟秀的字迹。
DearDaniel,
痛吗?失落吗?受伤吗?绝望吗?後悔吗?叹息吗?
也许都没有,或许有一些。
我们曾有过美好的时光,我曾经那麽义无反顾地爱着你,就算你身边总围绕着许多女生,我以为我的执着可以感动你,事实证明我失败了,而且很彻底。
你无法想像我多麽渴望和你厮守一生,甚至全世界的高峰或海水都无可比拟。
但是我选择离开了。
因为,我很清楚地知道,你会无意或无心地伤害我,再来跟我无辜地求饶。
我们都是大人了,不该谁去跟谁求饶求原谅,原则是什麽就是什麽,我们不太需要别人给我们guidelines,对不对?
我很感谢你那晚在我完全没问任何问题之下,告诉我那麽多当初的景况。
我哭了,枕头湿了,我的心呢?被纬腾和乾爹说中了,我根本无法承受那样的真实。
谢谢你当初选择敷衍我或欺骗我,因为当下的我,还不若现在这般成熟,可以承受那麽令人痛不欲生的事实。我想我低估了”年少轻狂”的定义,原来你是可以一次劈腿那麽多个女生且怡然自得的人!我真要由心地赞赏你的能耐。
我爱你,但我不愿意也承受不了任何打击,所以我决定离开。
我所有的财产都会留给倚恩,因为他是我儿子。
至於我们的婚姻和你是倚恩的父亲这件事,
有必要的话,我会请律师帮忙解除这段婚姻与领养的程序。
对不起,我因为太过爱你,所以在你告诉我那麽多实话之後,我决定要离开你。
因为我知道,如果继续跟你相处在一起,那些几乎可以致我於死的事实,会日日夜夜如鬼魅般地纠缠着我,我们不会幸福的。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就是因为太爱你,所以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我无法每天面对着我深爱又深疑的一个男人过一辈子,那种痛楚,我承受不起。
我自私地决定要继续我原本的生活。
本来,我并不知道这个铁盒的魔力也从不想运用它的力量,但是当我看到你为其他女人挺身而出、当我听完你当初辜负我的实情之後,我决定放手一搏。
你仍是我这辈子唯一深爱的男子,但是为了不让我再有机会伤害我自己,所以我决定这麽做。
把心愿放进铁盒,让你永远走出我的生命,让我和倚恩有不完美但至少安稳平静的幸福。
在你知道铁盒秘密之後的所有事情,没有任何人会记得,在你看完这封信後,你也会忘了曾在欧洲与我的相遇,这张信纸也会变成空白,你会在休养过後重新开始一段没有我的生活。
这个决定并不容易,但是我必须这麽做,我不想真的到最後是死在拥抱着爱你的方式里。
再见了,我今生永远且唯一的爱。
乔
「护士小姐,我的点滴快滴完了。还有,我好饿。」
和煦的阳光从窗帘透射进来,我晒着暖暖的阳光,心里有一丝丝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