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终於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
我在心里静数,等房门打开,等他用歪斜的步伐靠近,等鼻子里嗅到他身上的酒臭,等...
我侧身装睡,紧闭着双眼,听到他微微的叹息。
觉得抱歉吗?哼,偏偏就连道歉的机会都不给你。我拉紧被子,坚持不让他察觉我的清醒。
「晚上部门聚餐,被拉去唱歌了。」他对着黑暗说。
谁问你呢!
「你也知道我不会唱歌,只好坐在旁边喝酒抵消费。」
最好是如此。
「......」
怎麽不说了?
我身後传来另一声叹息,床垫一阵波动,他背靠着我的背,各自朝向不同的方向,寻找我们那不知位在何方的梦境。
我们的初识,就是在KTV包厢里,那时我被人们拱出来合唱好几首情歌,练女中音的专业嗓子唱这些单调的糜糜之音,还难不倒我,喝了几杯啤酒以後,胆子大了,我甚至挑了几首颇需要转音技巧的西洋歌,自然获得全场喝采。
我那时还只是学生,大哥银行办联谊缺女生,我莫名奇妙的被抓去当人头,也莫名奇妙成了这个联谊晚会的注目焦点。
那晚我玩得尽兴,一点都没注意到躲在角落,沉默的看着大家欢闹的他。
後来他跟我说,那时刚进银行,还只是一个助理理专,为了跟同事打好关系,才勉强自己去参加那个活动,他其实根本就不会唱歌。
他确实,很不会唱歌。
「真的要我唱?」
我点头。
「唱了,你就答应让我追?」
我再点头。
「那,即使你哥哥不同意,还是要让我追喔。」
我三度点头,一次比一次笃定。
於是他拉开嗓子,大大出乎我意料的,唱的是Osolemio。
一个不会唱歌的人,怎麽会唱倒嗓的歌剧追女孩子呢?
\'osolemiostanfronteate!
\'osoleosolemio
stanfronteate....
若干年後,他给我的答案是:「我只是想说,你的脸就像是我的太阳,照亮我的心房。」
这句话他只说过一次,刻意让重提旧事取笑他的我语塞,直到现在我还是相信,他是刻意让我感到愧疚,因为从一开始,他就爱上了一个根本还不懂得爱情的孩子。
吵架的时候,他最常说的就是:「你根本不可理喻。」
而最常做的动作,就是转身离去,那意味着,要我一个人好好反省。
说穿了,他还是把我当成当年那个孩子。
其实这个结局,大哥在一开始就警告过我了。
「他会是个顾家的好男人,我只是担心...」大哥犹豫了很久才吐出真心话:「你恐怕无法了解这个人。」
我记得自己当时耸耸肩,大概那时的年纪,只在乎对方是不是爱我,宠我,了解不了解的,完全不在成就完美爱情的条件里头,发现自己慢慢的被他的深沉和沉默淹没时,却已经太迟了,大哥也救不了我。
像这样背对背睡觉,已经成为两人根深蒂固的习惯了,我想说的总是无法说出口,而他,除了愧疚时像对着空气喊话一样的丢来三言两语,敷衍至极的解释,此外就再也没有什麽,让他觉得应该对我说的了。
那首Osolemio,我再也不曾听到,他粗哑走音的歌,从来不曾,在这个逐渐失去温度的家里响起过。
而我,音乐系毕业以後中了爱情的蛊,嫁给这个唱歌难听的沉默男人,走入了家庭,除了偶尔弹弹琴,歌,也不再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