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妙的化学反应在我们之间冒泡。回途,我睇他在我面前越来越温和的脸庞,发现昨日对他的反感逐渐消逝无影无踪,取代而之,是对那个吻的好奇。
「那个吻对你有任何意义吗?」我的声音恢复平静。
「是我对你的认可,还有喜欢。」他沉声答。
「你对其他人也是这样吗?」
「不!况且,我住在这里二十年,接触的人不多。」
卡车在我家门口停下来,我跳下车。「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如果你明天有空,来我家,我带你晃晃。」离去前,他说:「你会更认识我。」
我的嘴角随着轮胎滚动被卷起,目送卡车驶远,心情为他的二次邀约雀跃。然而,这层喜孜孜的水面上,却浮起一股罪恶感。
我太轻浮了吗?一场突兀的意外後我就毫不犹豫接受他的邀约了。
但是,无法否认,他是个充满魅力的男人;无法否认,少了自负,我很快就被他吸引了。
天空被夕阳染成绚丽玫瑰色,我满心欢喜跨过粉色栅栏,粉色草坪,正要推开家门,动作却在屋内传出的一声愤怒尖叫後霎时顿住。
「你说安洁去找那个男人?」
声音顿时让我打个寒颤。是舅妈,用尖锐的语调喊出我的名字。
「我有什麽正当理由阻止?」舅舅的声音更响,足以盖过她如愤怒野兽般的喘息声。
他们的争吵让我的笑意走了,昨晚的不安回来了!虽然不明白发生什麽事,但是我从没听过任何人发出如此愤怒──甚至恐惧的声音。
恐惧?
心中遽然一檩,我嗅到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舅舅和舅妈在隐瞒一个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和那名养鹰的男人有关。
屋内突然变沉默,我以为争吵结束了,正想悄悄溜进去,却听见舅妈放低声,生怕别人听见般道:「你忘了吗?根本不应该有人住在那间屋子里头!」
「又怎麽样!」舅舅也降下音量。「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这些年间一定有别人搬进去。」
「不可能!」舅妈大声回嘴,又飞快小声道:「你忘了卫斯礼夫妇吗?他们十五年前搬进去,发现屋子闹鬼後,就再也没人敢入住了。」
闹鬼?
瞬间,我屏住呼吸。今天中午我才在那边作客啊!
「都过了十五年……」他心虚笑一声。「况且,没有人知道是我们……」
「嘘!」舅妈严厉制止他的话。「你敢说出来?如果安洁突然回来怎麽办?」
他们的对话让我的惶然更甚了,紧靠在门边,想把他们的话听得更清楚。
舅舅朝大门边窗外看一眼。「放心,我没看到车灯。」
我吁一口气。看来他刚刚太专注於他们的话题,没查觉屋外的动静。
「不论如何,我们要禁止安洁再去找那个男人,如果她不小心发现我们埋在屋里的屍……」
「你才该闭嘴!」舅舅凶狠吼:「我们说好不提那个字的。」
「可是……」
我差点没尖叫出声,摀着口,满怀恐惧退开大门,彷佛门後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只嗜血怪物。
尽管动作已经放轻,敏感的舅妈却在我挪移脚步时竖起耳朵,透过窗户,我可以见到她坐直身子,双眼像寻猎物般四处转动。
「怎麽了?」舅舅问。
「我听到门外有声音,你去看看。」
舅妈刚说完,我就听见舅舅站起身,朝门口走来的声音。当下,我全身发颤,轻巧却快步绕到车库里头躲起来。
「什麽人也没有。」我听见舅舅说。
「不!不!我真的听见声音了,你到外头找找。」
「神经质的女人。」舅舅咕哝一声。「我看只是出来觅食的浣熊罢了。」
昨天陷在泥中的卡车还没回来,我躲在近乎空旷的车库,一面祈祷他不要寻到这里头,一面思考下一步该怎麽做。
逃吗?但逃去哪?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没有路灯的乡下,我只能在林野间乱窜。
「安洁?」舅舅开始唤我的名字,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是你吗?」
我不敢出声,呼吸声却粗重又凌乱,只好把嘴摀得更紧,身子在工具柜後蜷得更小。
「安洁?」
他又站在车库外叫几声,见无人回应,耸耸肩,转身准备要回去。这无疑让我松一口气,靠在墙上,身子软一半,口中轻声吐出体内的紧张。命运却爱捉弄人,他刚抬步,离我不远的扫把突然一个不稳,「呀碰──」,毫不留情倒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