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婉看到丁钧那慌慌张张忙着解释的样子,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其实小婉虽然现在没法说话,但她并非天生聋哑,当然是听得懂丁均的话,只是那天傍晚又是下雨,两人又都在哭,其实她没有太多心思,去仔细聆听丁均说的种种爱情细节。
不过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为了想安慰自己,所以她终於对着他,点了一点头笑了一下。在经过了两个多钟头的努力後,终於看到了小婉的嘴边,绽放出一丝微笑,一霎那之间,丁钧只觉得,一切辛苦都值得了!
时间过得很快,从小婉跟丁钧在上海小公园偶遇後,一年过去了!小婉也离开了上海,离开那个有着太多令她和姐姐晓晴,伤心记忆的都市,两人飞回了台湾,在台北近郊的淡水,租了一间公寓,有姐姐陪着她,接受了脸部烧烫伤手术治疗。
在晓晴悉心的照顾看护下,小婉脸上的疤痕早已淡化许多,不仔细看,几乎已经看不出,她曾经惨遭火吻的痕迹;而这一年来,远离上海重回台北的乡居岁月,也让她和晓晴两人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除了内心深处,小婉对健羽的挂念依旧浓烈,从不曾因相隔两地而淡去之外,因为那种感觉,就像她最喜欢喝的焦糖玛奇朵口味,喝过後香味随着舌尖嘴里,进入了全身,钻入了灵魂,余韵缭绕久久不散。
这天清晨,过了上班族吃早餐後的宁静时段,两姐妹一如往常,来到了淡水捷运站旁出口附近的Starbucks店里,点了咖啡,一杯原味Latte,一杯焦糖玛奇朵,享受着属於各自独有的静谧时光。
两人在淡水的生活十分自在,偶而兴起,晓晴喜欢作曲,小婉喜欢写词,两人在咖啡馆里,听了很多过往不熟悉的台湾华语歌曲,不管是新歌还是旧歌,而其中最触动她俩心弦的,就是最近在偶像剧「偷心大圣PS男」的片尾曲,刘若英所演唱的一首歌。
每每在夜晚,小婉一个人独坐在公寓的窗边,看着淡水河上,远处的一轮明月,总让她又想起了健羽,那个让她至今日夜魂牵,梦萦千里的男人。
这一年来,小婉脸上的疤痕,在医生高明的治疗,与晓晴细心地照料下,幸运地慢慢消褪,但是一直深放在内心深处里的伤痕,却依旧纹风不动,只有在看到雨後的天空,太阳从云间露出微笑那一刻,心中多月累积的阴霾,才会偶而散去。
看着坐在对面的晓晴,一边带着耳机,听着MP里的音乐,一边随手翻着时尚杂志,目光却静静地飘向窗外,脸上似笑非笑地,带着陷入沉思的表情。小婉的思绪,也像极了窗外远处的关渡平原里,那一丛丛成熟的水笔仔幼苗,慢慢地飘落入水中,顺着潮水蜿蜒流进了淡水河里,渐行渐离愈漂愈远…。
她想起了一年前的雨夜,那次在上海的小公园里,喷水池旁的长椅上,初见丁钧的景象,那天其实也正是她和健羽暂离的伤心日,因为再过不久,健羽就要离开上海,前往法国留学,小婉想到半年前好不容易在百货商场,遇上了一个真心爱着自己的男人,随後认识不到三个月,姐姐的男友跟自己,却又分别发生了意外,如今又接到了健羽的告知要出国留学,而且这一分离就是两年,人又在山高水远飞渡重洋的异国,心情自然难受。
当时全身已分不清泪水,还是雨水的自己,独自坐在椅上啜泣;也不曾注意到丁钧什麽时候坐在旁边,只隐约记得他一开始,彷佛开口低声说了些什麽,然後便安静地坐在自己的身边,不发一语地偷偷看着自己,过了一会儿,也不管自己正哭得正伤心,又突然讲了一连串的话,不过也或许就是他这样奇特的举止,引起了自己的注意与好奇,也因此停止了哭泣。直到丁钧看到自己平静了下来,只记得他又开口对着自己说道:
「讲了那麽多,我都还没介绍我自己,我叫丁钧,你呢?」
「我叫安晓婉,朋友都叫我小婉。」自己用手语回答。
「啊!别哭别哭,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不会手语,看不懂你的意思」丁钧低头看了一下手表的时间,又说到:
「我们已经淋了快两个小时的雨,这样是很容易感冒的,我可以送你回去好吗?」
虽然彼此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初次见面,但看到丁钧很努力想表达,却又一脸慌慌张张的样子,小婉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刚好雨也小了,她拿出小笔记本,在上面写道:
「我们先到咖啡厅坐下来吧,等雨停了,衣服也比较乾後再回去,你不必担心,我自己懂得照顾自己,也知道怎麽回家的。」
面对一个初次见面,就要送人回家的陌生男子,身为女生的小婉,虽然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是个好人,对自己也没有恶意,不过她还是选择了,面对陌生人时,女生该有的警觉与矜持。
於是,两个人便走进了小公园附近,一家Starbucks的咖啡店,那家的格局和淡水这间有点相似,是一间独栋三层楼的建筑,他帮自己点了一杯原味Latte,两人找了楼上的一隅,静静看完小婉写下的心情後,才知道小婉流下的眼泪,并不完全是为了自己跟健羽的分离,更是为了三个月前姐姐晓晴,与因意外过世的男友仁安之间,那段感人肺腑,却没能有圆满结局的真爱。
「仁安哥生前从事一次次的缉拿毒贩与抢劫犯,等等充满危险的公安任务,从许多枪战中,死神的面前,救回了许多条被绑的人命,却没能在紧要关头,救回自己一条宝贵的性命。
他在三个月前,一场激烈的警匪恶斗中,意外地失去了宝贵而年轻的生命,仁安哥的突然消逝,让周遭的亲友十分不舍,但姐姐也明白,当初仁安哥决定从事这个行业,就早已注定了会遇上许多充满高风险的挑战。」
小婉在纸上,一一娓娓写出了这令人伤感的往事,只是边写,心中边想到姊姊跟仁安哥的感情,刚止住不久的泪眼,便又不自觉地模糊了起来,如果上天对於真心相爱的恋人之间的辗转,却是安排了这样的结局,如果爱真的是这样,那麽这世间,还有谁敢鼓起勇气去追求爱情呢?
丁钧看着泪眼朦胧的小婉,体贴地递给了她纸巾,她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又继续写了下去:
「只是任谁都没想到,这令人担心的悲剧,终究还是发生了,而且来得这麽快,发生得如此让人措手不及,两人认识五年,仁安哥一直很照顾姐姐,连带着也非常疼惜我。
仁安哥发生意外的那天,姊姊赶着前去医院,见仁安最後一面後,身心俱疲地回到家时,当晚家中却又发生了火警,我虽然幸运保住了一命,却也被火纹身,在脸上留下了你现在看到的疤痕...」
「原来,这中间发生了那麽多些曲折,难怪你会一个人,独自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任由雨水淋湿也不在乎...」
丁钧在听了小婉诉说的故事後,才明白了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对於晓晴跟仁安之间发生的不幸,也有着很深的同情与感伤。
小婉表示,在知道了关於仁安哥意外的悲剧,虽然火伤在脸上留下了疤痕,她还是一直努力地克制自己,不在姊姊晓晴面前显露悲伤,也不在晓晴面前谈到仁安,因为不想再让姐姐担心。
只是周日那天下午,先是在姊姊的床头旁,看见散落了一地的信,晓婉在收拾过程中,无意间从掉落出来了的信纸,看到了仁安哥与姊姊晓晴这几年来的互动,後来又看到了仁安哥,在出意外前写给姊姊晓晴的最後一封信,仁安哥开口向姊姊求了婚。
看到两个真心相爱的人,竟然是在死别之前不久,才有机会说出了两人交往五年来,心中迟迟未曾说出的话,却没想到隔天便发生了意外,这样的转折,让小婉心中特别地感慨,也更加心疼姐姐跟仁安哥才爱到了一半的感情遭遇。
再加上发生火吻意外的三个月後,小婉又突然获知健羽,要远赴法国留学的决定,这一别就需要两年的时间。累积多月的情绪,压迫到了极点,自己才会一时控制不住爆发,整个人失魂落魄,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小公园,独自坐在长椅上泪如雨下。
其实那天下午,小婉反倒是对於自己的恋情,没有太多的伤感,虽然因为健羽飞往法国巴黎学画的决定,似乎让刚燃起半年的爱情火花,彷佛转眼间就要熄灭,但是一直以来,自己对健羽还是很有信心的,只是那天太多的情绪一起涌上,才会让一向理智的小婉,失去了自持。
因为小婉知道,半年前当初自己跟健羽在百货商场,与小公园附近几次相逢,到终於认识时,健羽看到脱下了睡美人头套与服饰的自己,在不了解自己,只是暂时不能说话的前提下,虽然微带惊讶,但却并未像其他的人退避三舍,立即打退堂鼓,没命似地逃离,反而在之後,还主动追求了自己!
她心中隐约知道健羽跟别人都不一样,这一次,不管横在眼前未来的,会有多少时空与沟通的阻碍,她一定会勇於追寻,她流下的泪一半是不舍,一半是喜悦感动的。
因为经过这些年来,在爱情路上的跌跌撞撞,总算上天怜爱,让她找到了真心的另一半,不管健羽是否拥有,梦想中白马王子的风采,她相信他都会真心疼爱自己。只是怎麽也没想到两人交往半年後,却又发生了这样的转折。
一边写着,就在小婉自己陷入长长的思考中,丁钧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带着一脸神秘的笑容看着小婉,急忙在笔记本里的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小婉,你的故事让我看得很心疼,我想帮你一个忙。」丁钧写道。
「什麽忙?」小婉简单地回写。
「我想帮你和健羽,在两人分开的这段时间暂时分手,只要你写一封亲笔的分手委托函,把你对他的爱都写出来,然後其他的都交给我去办事,我有把握会让你们重获幸福的」,丁钧又继续写着,脸上的神秘笑意更加地深浓。
「什麽意思?我不懂」小婉用笔追问。
「你不是说健羽告诉你,他要到法国巴黎学画,两年後才会回来,那我就先帮你和他分手两年,在这中间,两人说好不要两地相思,不要为爱牵挂折磨,让彼此都能安心好好过活,等他回来的那一天,约好在小公园里,在同一个地方,要他再为你画一幅新的画,重新再接下去未完成的恋情。」
小婉听完了,思考了一下点点头,隔天就後把信交给了丁钧,一周之後,健羽终於出国留学了,从机场赶回来的丁钧,带着消息来见她,那天很难得的,雨後的天空,竟然又再次出现了象徵爱情永恒的双彩虹。
两人相约在上回那家咖啡馆,小婉换下了在百货商场发传单时,固定穿戴的睡美人头套与服装,略带紧张又抱着希望地看着丁钧,等待着他告诉自己结果,找了位置坐了下来,丁钧一脸神秘地,看着心里忐忑不安的小婉,笑着从背後拿出一个纸摺的东西,递给了她,然後说:
「你猜猜看,我今天在机场离境大厅看到了健羽,赶上前去跟他说明了来意,他听了我的话後,有什麽反应呢?」丁钧笑着写着。
「什麽反应?」小婉看着他追问。
「他突然就眉头深锁,眼角微微泛红,用力地抱住我拍了拍肩!」丁钧又下写着。
「真的吗?怎麽了,为什麽呢?别卖关子,你赶快告诉我啦」小婉拉着丁钧的肩膀,求饶地拜托着。丁钧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
「他放开我後,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不是健羽。」
我当时傻了,立刻退後一步,倒抽了一口气,很紧张地紧盯着班机起飞的时刻板,想确定自己有没有弄错时间,可是没错啊,还有三十分钟飞机才起飞,我又把眼前的男子,全身上下仔仔细细地再看了一遍,跟手上你之前给我,与他的合照,再次对照比较,也没错啊,心里纳闷,明明就是健羽,为什麽眼前的他,却说自己不是健羽呢?
这究竟是这怎麽一回事?我都快被搞糊涂了,难不成大白天里还见鬼啊?如果他不是健羽,那他是谁呢?」,对方看着我一脸狐疑的模样,笑着说:
「您好,我是健羽的双胞胎哥哥,叫健枫,我是来送他的,你来晚了一点,这时间他应该已经在候机室,要准备登机了,请问您是?」
「喔,原来是这样啊,您好您好,不知道健羽有没有跟您提起过小婉,一位他在百货商场附近的小公园里认识的女孩?我是小婉的朋友,我叫丁钧,请您多多指教。」
「有的有的,我听过小婉这名字,也听健羽说了小婉跟他认识的经过。」健枫笑着回答,又继续说着:
「其实,最近这半年来,看到健羽老往家附近的百货商场与小公园里跑,起初还想说弟弟不是学美术的,怎麽老往百货商场附近打转,他今年都22岁了,已经是准备要出国留学的大人了,怎麽还这麽悠闲?
於是有一天,我便尾随其後,跟着他一路走过去,结果发现他正聚精会神地,坐在小公园里,画着一位装扮成睡美人的女孩。
结果回家好奇地翻了翻他房里当时的画作,竟然发现,不管是素描、炭笔画,还是粉彩画,通通都是以睡美人为主题,只是画中的睡美人,似乎神情中总是看起来有点不快乐,像是心中藏着秘密,想说却又说不出来似的,但是她的眼睛里也似乎有些讯息,像是想跟我弟弟传达些什麽?」
「嗯,我明白您说的。」丁钧点了点头,因为他明白小婉沉默的原因,健枫顿了一下,接着又说:
「健羽跟我从小兄弟两人感情就好,所以我也很关心他,健羽就是一个单纯活泼的阳光男孩,我们两兄弟从小就有心电感应,在很多地方都有共同的兴趣,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是在绘画与音乐的天赋。
其实对於艺术的爱好,我们兄弟俩都一样的,只是他比较擅於透过画画来呈现,而我则喜欢弹弹琴作作曲,偶尔也写词来抒发情绪。那天晚上跟健羽一聊,就知道他对这位从来不肯拿下头套,也不肯说话,扮演睡美人的女孩,有一种特别的情愫;他自己也说,不知道为什麽看过她一次後,就对她的倩影念念不忘。」
「原来你们两兄弟都是学艺术的,难怪气质都这麽好。」丁钧以充满羡慕的口吻,看着健枫说道。「不好意思,打断了你,请继续说下去」。健枫笑着点点头,随即又打开了话匣子。
「没关系,起初也许只是对她举手投足间,所流露出的优雅,有着莫名的好感,也可能有点好奇头套下,女孩真正的模样,还有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害羞了,但是那位女孩似乎更害羞,从来不肯对他的询问,有任何的回应。
每次他只能远远的看着她画着她,因为只要健羽想要靠近,那女孩便不再像是睡美人,相反的,总是仓皇地逃离他的视线,彷佛是那位一定得赶着在午夜12点前回家,不然就会变回原形的灰姑娘。
然而小婉却不知道,就是因为她那样的神秘优雅与羞怯,让健羽对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早已在健羽的脑海心中烙印,那种不曾在别的女孩身上,看见过的静谧气质,深深吸引了他。健羽告诉我一开始,他也曾为了她的神秘与沉默感到苦恼。
随着几次的偶然相遇後,即使他从来没看过那女孩的真面目,但是他可以感觉到彼此的相互吸引,感受到她一样喜欢着自己,在健羽的心中,她就像一朵美丽而忧郁的丁香花,只是不知道什麽原因,让她暂时不肯露出真面目,跟自己见面说话,他决定等待,因为他有信心有一天,一定会亲眼见到她。」
当然,因为健羽锲而不舍的追求与努力,这之後关於他们终於见了面,以及随後发生的爱恋情事,想必小婉也都告诉了你吧!」
「是,小婉都说了,所以我也带了一封她的信要给健羽!」丁钧简短的回应,又静静地听着健枫说下去:
「其实,健羽这次飞往巴黎学画,是带着既开心又感伤的心去的。一星期前,也就是小婉跟健羽已经成了男女朋友快半年後,健羽突然收到巴黎来的,之前等候已久却毫无回音的入学通知,报到的时间有点匆促,两件大事一前一後相隔发生,任何人碰到这种事都很难承受,健羽也更难在短时间,理清头绪作出决定。
但是他那天从小公园,全身淋湿着回来,整整沉默了一个晚上,隔天他突然用着很坚毅的眼神与口吻告诉我,他决定要依计画飞往巴黎。」
健枫停了一下,看着丁钧又继续说了下去:
「健羽当时告诉我说,从第一次在游乐园里看到小婉的背影,我就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未来,一定跟这个女孩,会紧密地牵连着,後来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发现自己,早已从喜欢她到爱上她了,对於爱上一位从未谋面,也不曾说过话的女孩,一切却又是那麽的自然,没有丝毫勉强的感觉,真的很棒。
因为我连『一见』都没有,就已经对小婉『锺情』,这种打破金氏纪录的爱情,一定是值得我去努力追寻,就算是需要分开一段时间,我相信小婉一定会挺我的。」
「现在的科技那麽发达,我也不必担心相隔千里之外的疏离,虽然小婉暂时没办法说话,SkyP电话派不上用场,但是透过messenger、电脑视讯与flickr的网路相簿,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维系这段心灵相契的爱情,哥,我昨晚在纸上写了一段话,要麻烦你帮我转交给小婉。」
「字条上写了些什麽?」健枫问健羽,以一种赞赏的眼光,看着眼前已经长大的弟弟。」
「字条上写了些什麽?」丁钧问健枫,他带着兴奋的语气急切地重覆着。
「字条上写了些什麽?」小婉问丁钧,她抓着笔快速用力的写在纸上,脸上的神情,夹杂着开心与紧张不安的复杂情绪...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