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用手稍微整理头发，非常沉默的看着端出茶具的店主，转头看着放在桌面上的乐器。
意外的是对方并没有把自己赶出去或者大吼，只是默默的拉了张应该是商品的椅子要自己坐下，并说要泡杯茶。
精致的茶壶怎麽看都是高级品，心中怀疑大概也是商品之一，看对方俐落的倒出琥珀色的茶汤到杯子里，并沉默的将茶杯连同小盘子放到自己手边。
「我是来送午餐的。」沉默的感觉也很奇怪，女孩努力地想替自己的行为辩解。
「嗯，我知道。」看了一眼只有某个人才会用的餐篮，将方糖推到杯子边，「谢谢，喝完这杯就请离开吧？我今天没多少时间。」
并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这个人身上，更何况几次见面已经让自己对这个小孩冠上不知人间烟火、自视甚高的评价。
「你已经决定好演奏曲目了吗？」用小汤匙搅了搅茶水，本来想看看茶汤有没有被浸泡过久走色，却发现珀色的红茶颜色得宜，端起来喝一口，发现也无法挑剔之中的细节错误。
「还没，大概会是巴哈、威廉华顿之类的，目标定在奏鸣曲和小品。」并不想要跟女孩有太多接触，但主要还是刚刚女孩脸上突然闪过一丝不安，有些麻烦但也不能当完全没看到。「大概定在五十分钟左右，上下半场加休息大抵是一个小时左右的小型演奏会。」
如果要准备得宜，这样的时间是最保守的。
「不打算加入你们村里面的重奏吗？」刚来的一两天有稍微参观过练习状况，只能说非常粗糙的乐器、非常粗糙的乐音，甚至还有人连空弦都没有调准，「你加进去说不定会提升点水准。」说实话打从心底觉得这个音乐节像是搞笑节日一样，维也纳路边的街头艺人技术都可能比这些人好。
那些脸上挂着快乐微笑，说着音乐非常棒的人们，真像一群没看过外面世界的乡巴佬。
「音乐祭并不是为了要展现自己技巧高明才办的。」冷冷地回答女孩，看女孩一只手还抓着头发靠另一只手喝茶的微妙模样，「拿去。」拿了条包装用的发带给对方，将乐器拿起。「小孩子应该要在意的是礼仪和教养吧？就这样批评那些人好吗？」
自己进去只会变成不谐和音。
技术好的人加入这群人里，并不会让整体听起来悦耳，那个技术好的人反而会成为累赘和最糟糕的一个。
「我只是用我专业的眼光做出评断而已。」有些不服气，将杯子放下用酒红色的缎带绑了两圈之後打了个蝴蝶结，「缎带真是谢了！」总觉得自尊心在遇到这个人之後就一直被冲击，拿了颗方糖加进杯子里，看着方糖缓缓的融解。
「你真的了解专业吗？」口气很淡，并没有要质疑的意思，库尔特看着女孩，「还太年轻的不懂吧？」
那样自负的口吻在音乐圈里真的非常常听到，就算是个讨生活的街头艺人，都可以看那些专业人士自以为的讨论半天。
但那样的意义并不大，因为所谓的音乐并不是那麽高高在上的，从最基础的人声开始，声音是藏在民间的一对一唱，和对神及万物的感念。
「我真的跟你不对盘，请不要小看我的能力，就算年纪真的有点小我的专业还在。」看相对方的双眼，非常淡蓝的眸子中只有冷淡的气息，「而且真要说，你是哪个学院出身的？还是跟这里的人一样都是自学自玩？」
「这不是重点吧？」抚着乐器的面板，对於这样尖锐的话，已经非常不想听见也不想多说什麽，但对方是个小孩子呢，「那，你为什麽非要这把琴不可？」
「那种等级的乐器，应该是在专业人士的手中吧？」自觉非常理所当然的说着，并看着对方稍微苦笑的表情，「请不要糟蹋那个乐器，我想他会哭的。」
「这真是有趣的话呢，说不定他求我不要让给你。」用手轻拨弦，发出非常温润声响，「你真的这样觉得吗？用你的世界观、用你的角度看的世界，是这样理所当然的为你打转？」
如果是那样，真的是让人感到悲伤的封闭世界。
虽然琴房就是用小小的窗扉、庞大的钢琴和狭窄的空间所组成的，而学习音乐的人都只能窝在里面，不断反覆的苦思、苦练，并和自己拉扯。
如果不是已经离开那个世界，还以为世界上只有自己、和低下的他人。
「不然呢？我要用什麽立场去看？」那些赞美都不是假的、掌声也是非常真诚的，伊莎看着眼前的男人，口气非常急促，「不然你证明给我看！你有那个能力可以使用这把乐器！」
就算是几千万的乐器、养父也买得下来，但这个男人并不懂自己的渴望，只会自以为是的说出无聊的道理！
「你真的，想要离开你的世界吗？」
打破别人的价值观，有时候反而会造成一个人的人格崩溃，眼前不过是个小孩子，并不需要那样强硬的手段。
更何况自己并不想争、只想要躲起来所以来到汉德，一个素未平生、甚至再也见不到面的小女孩，并没有那个让自己打破自我封闭的必要性。
可以的话，只要等待这次音乐节过後，自己又可以过着不需要思考、不需要追逐的生活。
「唉呀我还想伊莎是不是被野狼叼走了，原来是在这里喝茶啊？」耳边是非常大声的敲门声，再还是响亮的嗓音，「伊莎，你们指挥要找你喔？听说要讨论安可曲的部分？」
眼神跳到一脸不愉快的友人身上，看着全身散发生人勿近快滚的模样，好像觉得很有趣。
笑着，眨眨眼露出无辜的样子，手甩了甩。
「呐，我刚刚听到一个关於音乐节可以更热闹的小建议，还满有趣的你要不要参加？」并没有看像小女孩，自顾自地讲着，「他们建议我们帮每场音乐会编号，然後参加的人来投票表决哪一场演出比较有趣？听起来很棒吧？那些又臭又麻烦的城市评审虽然还是要请啦，但这样的竞赛应该比较符合我们的风格。」
「听起来糟透了。」那不就变成园游会，打算又要将两个人轰出去，却听到女孩抽一口气大声叫。
「我要比！」伊莎大声地看着罗斯伯，好像对提议非常有兴趣的模样，「那个你！」手非常不礼貌的直指库尔特，像是发战帖的趾高气昂，「如果我胜过你，你就把乐器卖给我！」
「我并不打算拿乐器和你赌，而且为什麽───」
「我要证明你所说的是错的！如果你知道你是错的，那就是我赢了！」
说完，完全不管两个大男生对自己大叫感到的惊讶和错愕，飞快的往城镇中心跑回去。
「啊咧咧，真是好斗的女孩子。」罗斯伯傻笑两声，对於女孩破天荒的行为和乱叫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笑，「那，我可能会真的办喔？但是不用太在意那个，我想那个小女生说不定真的要踢到铁板了。」
口气非常开心，像已经预知到结果。
「小小的孩子遇到挫折的样子说不定很可爱，啊啊、其实伊莎本来就很可爱了，再长大一点是我的菜。」有些爱怜的口吻，看向脸上明显是不悦的朋友。
「那你就赶快去看看你的菜脑袋有没有问题，还有，下次不要再把麻烦推到我家来。」有时候不得不说罗斯伯损友的成分比朋友高一点，挥挥手，对於投票或者其他都懒得再发表意见。
「那可是他自己要来的，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看友人脸上的低气压，觉得有趣的大笑两声，「是你吸引他、不是我煽动的，老兄。」
不过说实话，这个人真的具有吸引他人的特殊气质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