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当你一心一意专注在某件事物上头的时候,时间总是特别快的。
自从春节过後,迎来的是我的生日,记得上一次爸妈和我一起吃生日蛋糕是许久以前了,当那天我从设计教室回来後,昏暗的房子里头点着烛火,看着客厅桌上的雪白蛋糕,以及在蛋糕後头唱着生日快乐的妈妈,我眼泪就直接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心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快乐。
曾几何时,我跟爸妈那麽疏远了呢?
为了读书跟学业,为了那看似好听实则不是我所爱的科系,爸妈的笑容只留给成绩,剩下的愤怒跟失望则留给我。
心里那个怨、那个痛的,一日复一日,我如同行屍走肉般的活着,恍恍惚惚的做着我不喜欢的事情,努力的读着我不喜欢的考题。
有那麽长的一段时间,我觉得人生是绝望的、是黑白的。
看别人为了自己喜爱的科系而努力着,脸上有着那灿烂夺目的光采,就像黑暗中的一只彩蝶一样,耀眼而美丽,相较我这个晦暗的人来说,那些人身上的亮光,就好像在讽刺我的无能跟魁儡般的生活一样。
从自杀的阴影中以及苍白的病房中走出,我觉得,我变得好多。
与那无形的死神有了一次“亲密的接触”,我发现,活着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只有活着,我才有机会争取我真正想要的人生跟未来,若是死了,损失是自己的,後悔无用。
人只要还活着,就没有不可能。
「人生是靠自己创造的!」这句话,究竟是听谁说的呢?但我很喜欢很喜欢,梦想就像氧气一样,你看不到,但是它确实存在着。人因为呼吸空气而得以存活,也因为梦想而变得坚强。
不知从哪时候开始,我的手竟然不会抖抖了,爸妈对此感到非常的惊讶并且喜悦,但是不知为何,我心里却开始有那麽一点想念我那抖抖的画法了。
每天强迫自己运动,身体也逐渐好了起来,跟先前那种从灵魂中透出的苍白截然不同,现在的目标是我希望能够把自己晒成小麦色的,哈。
日子过得很平静,然而,我却有一种丢失了东西的难受感……
然而,当我翻开我的日记,看着从医院回来後才开始重新书写的日记,却是那样的陌生并且毫无记忆,就像有人用我的手,写下了别人的回忆一样。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遗忘的话……脑袋里头空空的,对日记上之前书写的内容全然没有情感跟记忆,就好像遗忘了什麽不重要的事情一样,那样的平淡空荡。
「君依?」妈妈在门外敲了敲门,轻轻唤着。
「妈?」奇怪了,这个时间爸妈因该已经先睡了,怎麽还醒着?
我离开坐位,打开了房门。
门口的母亲一脸严肃的看着我,那如同以前一样锐利带着审视的目光,让我心头一缩,一抹不安顿时盈满心口。
「你之前是不是一直寄信给一位叫做邱奕文的男生?」妈妈冷冷的问着,眼里有着谴责,「妈妈怎麽会不知道你交男朋友了?说,你是不是因为这个人的缘故所以才要闹自杀的!」
我一听,顿时心安了下来,「邱奕文?谁阿,我不认识阿。」虽然对这个名子我好像有印象,但是却不记得有寄信给这个人阿,妈因该是误会了吧?
「还说没有?!那这封信哪来的?」妈妈气愤的甩来一封信,那是一封简雅蓝底粉花的信封,上头的写着“小君”,这……是给我的信吗?
我有些惊讶跟错愕,惊讶陌生人寄来给我的信,错愕妈妈没经过我的允许随意看给我的信!
「妈!你怎麽可以乱看人家的信啊?!」我小心翼翼的捡起那封信,看着上面那陌生又熟悉的字迹,心里有些酸涩转瞬而过。
「说!你是不是因为交男朋友,才会想要自杀的?!」母亲严厉的质问着,这种语气让我想到了从前她质问我为什麽考不好那时的记忆,忍不住心口恼火不已。
「我就算没男朋友我也会自杀好吗?!你不要什麽错都怪在别人身上,我是因为恨你们太过严格的管教!恨我自己不能自主人生才自杀的好吗?!这个邱奕文是谁,我不知道!但是,妈,我只知道你随意看别人的信是一件很没礼貌、很不尊重我的事情!」
「君依!妈妈是关心你!」
「关心我就是要把我整个人都解剖开来吗?什麽隐私都不留给我!要不要乾脆让我再死一次,你把我的心脏泡在福马林里面天天“关心”一下?!妈,有时候我还是会很讨厌你,因为你还是把我管的很紧很死,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你稍微放开我一点,可以吗?我要窒息了啊!」我放声大吼,眼泪滚滚落下。
见妈愣住,我直接一把将她推了出去,重重的甩上门。
「走开!我宁愿要爸爸也不要跟你谈!」我对着门板放声大吼着。
妈妈呀,人家都说母亲是最了解女儿的人了,怎麽我的母亲,却还是始终掐着我的颈子,美其名是关爱,实行束缚之事呢?……我好烦。
我摊坐在床边叹了口气,双手揪着头发,这时,我才注意到手上抓着一封已经被我捏扁的信封,一时气极,都快把这封信给忘了。
到底是谁写信给我?感觉很薄,看样子没有些很多东西的样子。
小心的将被掐扁的信封摊平,我抽出了里面同色系的信纸。
「给小君:我想请问,你是小君吗?」
开头的第一句,就给我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哪有人写信来问我是不是我的?真是莫名其妙……但是,越看我有种越是心慌的感觉。
「你之前寄来很多画着我们故事的图画,有时候我会以为你回来了,因为故事里头,有很多别人不知道,只属於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图画?我什麽时候寄这种东西给人了?我自己怎麽不记得?
信的内容不多,那笨拙的字迹书写的是一种深切的情感,那样的深、那样的浓,带着一种悲伤跟凄凉,有着一种思念跟感伤。
看的我心里也是一阵酸,可以的话,我也想要一份那麽浓烈的真情呢,自从从植物人状态醒来之後,我也想要争取一些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会有的东西了。
我想要出门、想要逛街、想要买衣服化妆品,也想要有男朋友嘿……呵呵。
虽然我还是不太习惯跟不熟的人说话,不过我相信,状况会慢慢改善的吧。
但,这个人是不是误会什麽了?因该是寄错信、认错人了吧,瞧他内容写的那麽真诚,但却不是我熟悉的事情,因该是寄错地址,而且那个女生刚好也叫小君吧?
坐在书桌前,我开始持笔写着回信。
「致陌生的先生您好:
很抱歉的我必须要跟你说~虽然我名子里也有一个君字,但是我完全没有记忆我有寄过图画给你呢。你的信我已经看过一遍了,希望你不会介意,但是我想你因该是寄错地址了,要不要再确认一次呢……」
阿文静静的看着回信,心,不知怎得沉了下去……
他开始将先前寄来的图画翻了出来,有些背後有书写着文字的图纸都被他贴上标签。
一张一张,写的是害怕自己失去两人记忆的纠结;字字句句,是道不尽的泪水、是说不完的结局、是没能完结的故事……
难道,小君真的失去这段记忆了吗?那这样,那个小君还是他的小君吗?
他翻出小君的弟弟上次难得来看他时,递来的最後一叠的图画……他彷佛看见了丧礼当时,小君无助的看着他们默默的替她操办丧礼,那图画内的细节是那样的真实,就仿若真实一般。
看着,他又忍不住泪落。
圆满的情,因为爱人的早逝狠狠地扎下了刀,那疼痛撕扯着灵魂,每每午夜梦回,一想起那曾经的灿烂笑颜,心口的旧伤又会再次被扯裂得难受。
要他怎样能忘?他不能阿……
有人失恋、分手,复原只需要短短的时间,他宁愿今天是和小君分手了别离了,那他还能默默收拾心里的苦痛,默默祝福。
但现在他可是直接在情最深爱最浓的时刻,深深地被刨去了与她的未来,那种痛,那种苦,是言语难以形容的伤……只怕是会让他一辈子,都不敢再去爱了阿……
当小君弟弟跟他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串连着呜喵大那邪门的二十二圣筊、那无名氏寄来的图画、他乾妹的诡异状态,一切的一切就好像真的是小君回来了一样,藉着那位叫作裴君依的身体回来了。
但现在,她还是必须忘记吗?
忘了以前那些记忆,那些过去,忘了一切,忘了他……
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完全的被抹去了痕迹……
如果这个世界有神,他一定会狠狠揍祂一拳的。
让在他看见希望的同时又失去了,这该死的世界、乱七八糟的神明!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阿文淡默的看了一眼,却发现来电是小君的弟弟,他眼神一肃,知道他不会没事找他。
「喂?阿文吗?上次急忙拿图画给你,忘了跟你讲一件事了。」
「什麽事?」
「姊她说…要你4月28号那天把假排出来,要我约你和现在的她出来见个面,吃个饭……」
「4月28号?」阿文一愣,然後有些激动起来,「那是我和小君的交往纪念日……」
「姊也是这样跟我说的……但她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不记得爸爸妈妈、不记得Amy、不记得我这个弟弟、不记得你也不记得呜喵大,她把姊姊的一切都忘记了……我想问,这样,你还想去见她吗?也许一切都只是一场骗局,一场梦境,一段幻觉而已……阿文,爸有跟我说,要你忘了姊姊……活着的人要向前看,不能一直抓着过去不放……」
阿文一阵哑然,声音沙哑了起来,「怎麽能忘……」
叶翔钧也是一阵沉默,久久後,才徐徐开口:「也许,姊是想用这种方式跟你重新开始吧……不然她干嘛那麽费心?我想,有得必有失,姊用这种方式回来,代价就是必须以另一个人的身分活下去……毕竟,她已经过世了,该走的还是会被带走……但是活下来的却仍旧活着,姊想必也是知道这点,才会不断画图给你,让你试着接受这个机会吧。」
「……好吧,就去看看好了。」
「真的?那我到时候约好君依之後再连络你,阿文,姊已经不在了,你…就试着想开一点吧。」沉默了一会,见阿文没有再多说什麽,通话就终於中断了。
接受新的机会?
小君…依小君的个性,她一定知道我在她过世之後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低落期的……也许那个裴君依,真的是小君也不一定……
他的心里有一些惶恐、担忧、害怕,还有无比的纠结……
对小君的情还是怎样也放不下,这要让他怎麽接受另一个女人?
但心里却因为那些图画而有些动摇了,也许,这就是小君的用意吧……
「小依,这礼拜六要不要跟我去吃饭?」叶家的哥哥打电话来,劈头就是这一句。
「欸?等等哦,这礼拜六是……4月28号嘛,我看一下喔,设计教室的课…咦?那天我刚好排开呢,可以阿,要去哪里吃饭?」我翻了翻行事历,有些讶异那天的课竟然被调开了,而且还是我自己改的?奇怪了,怎麽不记得自己有挪开那堂课?
「那天你先到桃园吧,我到时候去载你……带你去见一个人,你不是一直想见见是谁在我姊姊丧礼当天把她娶回家的阿文哥吗?」
「哦!对啊!阿文哥,一定是个很好很棒的人吧……他和你姊姊,真是好可惜哦……」不知怎的,我心里有种酸涩的胀痛感,这样相爱的两人却生死永隔了,唉……
电话那头传来了苦笑的声音,低喃的声音有些模糊:「是阿……只是,姊,听你这样说我觉得怪怪的……」
「什麽?」
「没事,那小依你那天要去吗?」
「OK阿,什麽时候?」
「中午12点半在火车站见吧。」
4月28号阿,我看着行事历上自己不知哪时画上的星星标记,心里开始期待那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