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云一夜无眠,睁着眼直到天方大白。
叹了一口气,决定去厨房喝点水,却不其然的见到馨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蔓云悄悄的想闪身进入厨房,馨巧却说话了:「都~想起来了吗?」
蔓云闻言,看看墙上的时钟,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身面对馨巧:「我不知道我遗落了哪些?我只知道,我很累,可以以後再说吗?」
「蔓云,没有以後了,我的选择已经将我们推到两个端点上了。」
「馨巧,不要这样。」蔓云感觉到痛楚从心脏开始向外扩散。
「蔓云,不要这样!」馨巧突然起身,朝蔓云跪了下来,一个迳儿的磕头。
蔓云心好痛好痛,无法抑制眼泪不停向外窜逃:「馨巧!」
「蔓云,你可以没有启浩,但是我不行,蔓云,我真的不行。」馨巧低低切切的哭了起来。
为什麽我可以没有启浩!
蔓云看着跪着的馨巧,一股怒意横生:「馨巧,我跟启浩的事,我会跟启浩谈。」
说完就要转头离开。
馨巧却一个箭步起身拉住蔓云,蔓云想甩,却甩不开,於是,她批哩啪啦的骂了:「石馨巧,你干什麽,你现在是要胁我吗?你要拿我们过命的交情要胁我吗?」
「蔓云,如果可以请你让一让。」石馨巧涕泗纵横的脸,说出来的话却是斩钉截铁。
「石馨巧,你疯了吗?我们不必这样,也不用这样!」
「那就把你的男人让给我!」石馨巧一反柔顺的冰冷,让蔓云顿时不知所措。
她想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自己最好的朋友逼着摊牌,而对象还是自己的先生。
蔓云觉得错谬荒唐到无以复加,一向脑筋转得极快的蔓云,突然大脑大当机,慌乱中随便抓了一句就丢出:「除非启浩自己说他不爱我了,他不要我了?」
石馨巧闻言逼近蔓云:「启浩说过了,而这才是你发生车祸的原因!一千零一咖啡馆。」
蔓云眼睛瞪的老大,瞬间跌落~
颜蔓云看着「一千零一」咖啡馆的招牌在烈日下闪着烫人的金字,想起好友裴法当初决定咖啡馆店名时跟她说的话。
蔓云永远记得当时的回答:『「一千零一」是我与顾启浩邂逅的起点。』
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是这场爱情的终点?蔓云仰头看着,嘴角扬起嘲谑的笑容。
…………………………
能跟初恋在一起,是众里寻他千百度的苦恋熬煮,想要换得蓦然回首的幸福,得在获得的瞬间,烧沸恋爱的酸甜苦涩,精准的去芜,才能炼成一杯「一千零一」味的咖啡。
…………………………
她的好友裴法,在她婚宴上,稍人带来的祝贺卡片里,这样言不及义的写着。
蔓云对於裴法没能出席婚礼,除了「莫可奈何」以外,更多的其实是「不谅解」,以她与裴法的交情,这一生只有一次的场合,如果自己的哥们不能到场祝福,那平常的好来好去算什麽呢?
於是她从快递手上接下了贺卡,想也没想,便丢给身边的伴娘,谁晓得伴娘的男朋友竟然是记者,当下便将她的婚礼与裴法的祝贺词结合,帮裴法闲暇无聊、有钱没处烧、乱开的咖啡店做了免费的宣传。
颜蔓云想起这些,微扬的嘴角僵硬着,不解自己当年点的那杯咖啡,喝进嘴里的香气,为什麽只落得满腹苦涩?
难道启浩,没办法与她共饮一杯咖啡吗?
也许是自己不该点这杯咖啡的!石馨巧不就喝得挺香的?
咖啡馆里的侧影提醒了颜蔓云,是时候了,她收回目光,整整衣容,精神抖擞的准备迎接一场人生的硬仗。
推门而入,铃声清脆的响起,原本相拥而坐的顾启浩与石馨巧,一见来者,有些不自然的稍稍分开。
颜蔓云「自然的」选了他们对面的椅子坐下,独个儿的。
三人各自点了饮料,便陷入冗长的沈默中,谁都不愿意先开口。
桌上一杯热咖啡,热气氤氲;另外两杯冰咖啡,杯内冰块受不了过於紧张的情势刺激,沿着杯缘快速窜逃中。
过於沈重的空气弥漫在桌子的上空,郁闷纠结,人们头顶的吊扇怎麽转也驱之不去。
三个人的座位昭告三个人的关系,颜蔓云看着顾启浩,心里想着真的要结束了吗?置於桌下的,是她紧握的双手,扭紧、放开、再扭紧~
她想起裴法在结婚前给她的忠告:「无论顾启浩做了什麽,被甩开的始终不是他,而反观你,不论你做了什麽,绝不是留下来的那位。」
当时的嗤之以鼻对照现在的无言以对,蔓云心脏开始紧缩。
「结束了,你就签了吧!」顾启浩终於打破了沈默,用一如往常软弱无力的声调催促着。
但顾启浩说出的每一个字却如千斤重锤,敲击着蔓云已经紧缩的心脏,蔓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嘣嘣嘣」的在耳际如擂鼓敲响。
她下意识的望向吧台,这才想起自己故意挑裴法在医院分不开身的时间,跟顾启浩谈判。蔓云是死要面子的,如果她今天跟顾启浩分手,那麽她绝对不要任何一个人的安慰。
但眼下,蔓云觉得自己似乎没有那麽的坚强,可以承受即将到来的一切。
蔓云拉回了目光,望向结交快十年的老朋友—石馨巧,两人从大学就厮混在一起,强悍的颜蔓云搭着柔顺的石馨巧,无论在哪里,这样的组合总是让两人出尽锋头,蔓云想着突然皱了一下眉,为什麽裴法不跟石馨巧在一起?她为了撮合这两人费尽多少心思。
「蔓云~」石馨巧温柔的嗓音响起。
蔓云突然一阵心慌,现在都什麽时候了,一些光怪陆离的想法还是不停冒出干扰她。
蔓云暗暗的抚了抚裙子的绉折,想顺平。
她强迫自己专心的盯着石馨巧,突然发现,从来都是配角的石馨巧,今天却散发主角的光芒。
搂着顾启浩的臂膀,温顺的笑容宣告着是「胜利」吗?为什麽自己从不曾看过石馨巧这样的笑容。
一种耽溺幸福的轻微浅笑。
蔓云觉得自己精致的妆容正慢慢崩解碎裂,故做的冷漠是仅存的弹药。
「石馨巧,你真要我签吗?」她看着石馨巧,全身的力气放在已握得发疼的右手指关节上。
「别为难馨巧,你很清楚这是我们之间的问题。」顾启浩犹如母鸡护小鸡般的护着馨巧。
蔓云看着顾启浩保护的姿态,眼前突然一片黑暗,或许自己的的意识也要在此时弃自己而去吧!
这些话从顾启浩嘴里吐出,真是太讽刺了,当她跟顾启浩的婚姻出现问题时,酒醉的顾启浩总是抓着石馨巧要她评论婚姻中的是与非,每每都是蔓云挡了下来,对顾启浩说着:「别为难馨巧,这是我跟你之间的问题。」
被顾启浩抓住手臂始终不敢喊疼的石馨巧,怯怜的模样,让蔓云不由自主的想保护她,顾启浩甚至为此嫉妒过她与馨巧的情感。
如今,同样怯怜怜的脸庞,却大大刺激了蔓云:「要不为难石馨巧,你就不该带她过来,逼着我签下这纸证书。」
顾启浩闻言,往椅背一躺,揉着已经纠结得眉心,疲惫说道:「蔓云,别无理取闹了,你很清楚我们已经不适合了,这样好不好,我什麽都给你,车子、房子、公司,我都给你,你签了吧。」
「顾启浩,别把话说得那麽好听,到现在为止,你欠我的,你始终还不起。」蔓云持续强硬的说道。
维持一贯强势的态度,是阻止自己瘫软的唯一方法,蔓云每次觉得自己不行时,总是用这个方法撑过一场又一场的挑战。
「蔓云,」顾启浩放软身段哀求道:「蔓云,感情是相互给予的,我承认你为我付出了很多,包括放弃出国留学的梦想,但是,我也同样对你付出不少啊!」
「如果我们都为对方付出,为什麽我们会走到这一步?」蔓云低声的控诉着,清晰地感觉着左胸的疼痛像流水一般,渐渐蔓延至全身。
「感情的事,变了就变了。」顾启浩受不了蔓云的指责,态度稍转强硬:「这件事情很简单,我不爱你了,你为什麽还要苦苦抓着我!」
「我抓着你,顾启浩,你要脸不!」
「不要再说了,那是我顾启浩犯过最愚蠢的错误!」
顾启浩态度一转强硬,将心中的不满化成力气,狠很插进蔓云的胸口。
蔓云右手越握越紧,疼痛伴随着呼吸窘迫,一并发作。
但无论如何都得华丽谢幕的信念,让蔓云巍巍起身,缓步向外踱出。
顾启浩见状,右手急忙拉住蔓云,更加大声的说道:「颜蔓云,你签!」
蔓云身体止不住的摇晃,她竭力想甩开顾启浩的手,石馨巧在此时也察觉到蔓云的脸色发白,她拉住顾启浩的左侧,急声说道:「启浩,你放开蔓云,她好像不舒服。」
顾启浩像是着魔似的说什麽都不放开:「馨巧,她是假装的,她每次都来这一招,颜蔓云,我跟你说,今天就算你死了,你都得签。」
颜蔓云闻言突然一阵好笑,人都死了,签什麽签,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店内工读生正在急急忙忙打着电话。
石馨巧见顾启浩如走火入魔似的强逼着颜蔓云,他过大的举动已经惊动店内其他人,大家纷纷投以侧目,她赶忙摇晃着顾启浩,要顾启浩松手。
顾启浩终於看见众人异样的眼光投射,倏地一个松手,没想到蔓云突然转身向外飞奔而出,速度快得让顾启浩连衣角都没拉住。
「不好」石馨巧焦急的话音未落,就听见「砰!」一声巨响从店外传进她与顾启浩耳里。
两人连忙冲出店外,一眼见到倒在血泊中的颜蔓云,石馨巧脚软,突然一顿,跪坐地上,再也无法起身。
躺在地上,意识纷然的蔓云,最後的记忆是启浩焦急的脸庞,大声唤着她的名字,而视线余光扫到街角熟悉的身影,正是从医院急忙赶来,连医师袍都还未换下的裴法。
回忆纷然杂沓的涌进蔓云的脑海里,蔓云如缺氧的金鱼,大口的喘着气,却始终呼吸不到她想要的空气。
她推开馨巧,冲回房间,顺手收拾了一个行李箱,手一拉,就往门外冲出。
馨巧在她走出大门的那一刻,将一张纸塞进她手里,随後关上大门。
蔓云望着「砰」一声关上的大门,气得想飙脏话,这说到底总还是颜蔓云的家吧,怎麽自己活像被赶出来的人呢。
大滴大滴的泪珠,顺颊而下,蔓云看着天上朗朗星空,终於忍不住骂了:「这时候,应该下点雨的,你配合一下剧本好吗?」
吼完,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