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她那夜痛彻心扉的样子,朱佑坤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他一直都没看出来,原来她也只是用个壳把自己包围起来,内心却是一碰就碎,真该好好了解她的,她这麽善良可爱而他却一直误解着她,如果当初没有先入为主的思想,如果能在赐婚後就去调查她的身世,如果早知道攀龙附凤并非她的本意,那麽,大婚之夜就不会羞辱她,弃她而去;那麽,那夜掀开大红盖头,一睹她的清丽容颜时,会不会觉得这是上天恩赐给他的最大幸福呢?那麽,会不会就这样爱上她,爱上这个--妻子。
可是这一切都是如果,事实是都已经给她留下了很多不好的印象,自己装酷倒是装得十足了,只是现在想要去改变什麽,都彷佛是对自己从前所作所为的莫大讽刺,而这种讽刺让自己不安、却步又不忍放弃。
以後要怎麽办?是这样一直清淡下去,还是该去化解改变?柔情已经萌动,就不再停下,现在应该还不算晚,不是吗?爱虽然虚无瞟缈,但是爱却是可以把握的,也是可以争取的,无论如何,她都已是自己的妻子,是注定要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人,不是没想有过要休她的念头,可是现在,这种想法早已被抹杀得乾乾净净。拿出点勇气来吧,这个不一般的女子,她就这样不动声色的一步步瓦解了自己伪装的冷淡与疏离,让自己的怜惜之情就那样为她深深的溢开,没法遏止。这……就是爱吗?为何失去婉清都没这麽难受,或者对婉清的爱只是缘於童年里最纯美的记忆,而她,自认识她後,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让自己发现原来生活也可以这麽生动的。
想到那夜不由自主的拥吻,从未有过的撞击心灵的感受,真的只是意乱情迷吗?朱佑坤笑着摇摇头,看了一眼床上睡得正香的小脸,烛光洒在她光洁的额头,使白皙的面庞更显明艳。朱佑坤的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涌动出一股暖流,说不清楚但很舒服,原来,她早已住入自己心中了啊。唇边轻扬起暖暖的笑意,终在椅子上疲惫得和衣睡去。
天才微微亮紫怡就醒了,连着睡了几天,精神已恢复了七八成,悄悄的下床,不想吵醒任何人,猛然看见,他侧坐在椅内睡得正熟,想着霜儿说他这几天都这样过夜,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轻轻取过一件长衣,披在他身上,就这麽愣愣的看着他,他脸上的温柔取代了惯有的冷漠,微微上扬的嘴角显示他正在做着好梦,紫怡不得不承认,他的笑容真的很有杀伤力,幸好他不常笑。他到底是个什麽样的人,自己真有些看不透了,他对她突现的温柔是真情实意还是怀柔政策,抑或仅仅是心血来潮?该是後者吧,紫怡在心里极力肯定着。
走出寝室,浓浓的秋意让紫怡不禁一颤,她就这麽站着,大口的呼吸着清晨微甜的空气,不再悲伤,不再流泪,其实这样真的很好,不是吗?自己先嫁了人,凭什麽还要求贺兰剑孑然一身,爱情的世界里本就无需争论谁对谁错,既然今生无缘在一起,那麽他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他对别人动了感情,也是很自然的,况且公主娇柔可爱,身分高贵,对复兴他贺兰一门是很有帮助的,得此贤妻,夫复何求。
其实只是自己一直放不下罢了,这回倒好,也叫自己彻底死了这分心,由来只闻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她与他的情缘一梦,到如今终已成空,以後的他们,就像一缕幽香,只能飘散在彼此深深的旧梦中了,从此人生陌路,两不相干,任一切都化做了乌有。
一年多以前,那时候的自己以为与他的爱永远都是甜蜜的,可是日後,当紫怡再回想起这分爱时,才发现,爱,却成了他们之间痛彻心扉的折磨。
「外面天寒风冷,也不知带上件衣服,真笨,为何不多睡睡?」紫怡回身,一件长衣落在身上,紫怡笑着说:「醒了,就不想睡了。」
他是在关心她?从漠不关心到嘘寒问暖,变得还真是快,没想到他对自己居然也有了这麽柔情的一面,不,他的本性是恶劣的,脾气是阴戾的,千万不可以被他现在举手投足间的温文尔雅柔情脉脉所迷惑。
「想通了吗?」
「慢慢想,总是会想得通的。」紫怡镇定地笑着回答。
朱佑坤看了看紫怡,点点头,淡淡的笑开了去,深邃的眼神看向天际,缓缓的说:「他错过了你是他的憾事,或许却是我的幸事。」
紫怡低垂眼帘,不知如何回答,他这话是什麽意思?难道他对自己……不可能吧,他怎麽会对自己有好感,对,镇定,他就是一个脑子不正常,心理有毛病的小人,他一定是在做戏,想看她的笑话来着。
紫怡心里挣扎了许久,终於还是开了口,「王爷,我想求你一件事。」
「何事?」
「我想请你让皇上查查二十年前贺兰将军满门抄斩一案。」
朱佑坤诧异的看着紫怡道:「为什麽?」他想起在出征中偶尔听师父提起过铁骑大将军贺兰宁是大明的一员猛将,胜仗无数,可惜不知为何竟得罪了太监汪直,被皇上下旨满门抄斩的事,紫怡竟让我去查这个案子,难道跟驸马有关?
「是那个小剑的事吗?」
紫怡深吸口气,点点头。「我跟他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易兰剑就是贺兰家唯一的後人,他入宫就是要复兴贺兰一门,我担心他再走弯路,被坏人利用,若能皇上下旨平反,那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为朝廷效力。」紫怡看着靖王,她不知道为何要跟他说这个秘密,但她愿意赌一赌,虽说他多少有些心理问题,脾气是坏了点,但人品至少还是不错的,紫怡只想贺兰剑今後能好好生活,纵然他有负於自己,但她却只要他幸福安稳就够了。
朱佑坤一直没有说话,紫怡也知道这很难,或者会很危险,靖王一直不与朝中重臣私下来往,就是不想被别人牵制住,可除了他自己还能找谁,她知道他与太子的关系是非同寻常的,但自己只不过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又为何要涉险帮忙呢,况且还是为妻子的旧情人。
就在紫怡以为他会拒绝之时,没想到他却说:「好,我尽我的能力。」
紫怡紧紧咬住下唇,眼中雾气弥漫,没想到他真会帮自己,她知道他说尽力就一定会全力以赴的,而自己真的做对了吗?紫怡不禁有些对他刮目相看了。
他的一只手轻轻环过她的身体,放在她的肩上,紫怡微微一颤,没动,他也没动。
他们彼此间不再说话,却彷佛交谈了许久,像个多年的老朋友般并肩而立,就这麽站着,一起感受着秋天里的风和早晨的清凉,看着晨露就像珍珠般,滚动在树叶和草尖上,听着各种各样的鸟儿在放声歌唱,迎接黎明的到来。
直到下人房里有了响动,才惊觉就这样站了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