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男子好一会儿都没再动静,一副睡着了恬静安然的神态,我独自看着斜阳正渐渐开始往山后沉落,想起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那句话,在这个山谷过了好几天,似乎仍未梦醒,我,也就是阿阑,暮春,也就是一千年前的曜,会不会都只是我在梦中的幻觉,会不会有一天醒来有人告诉我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山外的世界是怎样的,是那些电视剧里的生活场景还是截然不同?除了拥有一千年後的记忆,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会,怎麽去做杀手阿阑。
说起阿阑,我至今也不知道阿阑是个什麽样的人,这鬼地方连面镜子都没有,四下张望,我盯上了那波光粼粼闪动着夕阳余辉的碧潭水面。曜下午在那里痛快淋漓时我就羡慕得不行,我都快臭死了他也不管,就知道自己一洗而快,大概我这般肮脏臭恶正好和他的俊美丰神容清气爽,形成鲜明对比吧。
我这麽一想,亦发觉出自己臭不可忍,罢了,还是靠自己吧,就是曜突发善心,背我去洗澡我还觉得别扭呢,不是在他面前裸身别扭,而是这具男人身体令我自己别扭,我得自己先适应适应。
好不容易才挪到水潭边,天色又暗了些,我用手试了试水,还好并不太冰,也许是日照了一天的缘故,回头看看曜,他还在安睡中,赶紧,我慌慌张张地褪了衣衫,从潭边的大卵石上滑进水中,并向深处走去,潭水荡漾开很大的一圈圈涟漪。
真舒服,身体被包裹在温柔的水中,每一个污腻的毛孔都得到沁润和舒张,若是此刻有一澡盆热水,再滴上几滴玫瑰精油,撒上些花瓣,好好地泡上一泡,都不知道有多爽,可惜什麽都没有,我无可奈何地哀叹一声。
待潭水静缓下来,我深深吸了口气,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无论这个阿阑长得什麽样子,都是我现在的面貌,大不了我以後再也不照镜子就是,反正恶心别人比恶心自己的机率大的多,心一横,我缓缓低头,临水一照。
「啊!这,这,这是谁?!」尽管有很强大的心理准备,我还是忍不住在内心里惊声尖叫起来,手指哆哆嗦嗦碰了一下水面,倒影泛开去,恍惚着那一张刹那间竟被自己绝倒的容颜。
怎麽形容呢,我本以为曜或暮春曜楚都够称得上,让人眼珠子掉进去就出不来的美男子了,哪知,见到阿阑的影像,只能深叹原来男子也可以美到如此地步,不靠化妆技术,没有经过整容手术,即使一头垢乱,沾着些草屑与土灰,胸口上一大块狰狞的伤疤,也无法掩瑜他的面如冠玉。
曜的美,有男人的英气与帅气,以及成熟的感性,阿阑则非常中性化,活脱脱个美少年,白肤凝脂,柳眉窈窕,一双媚气的桃花眼,薄薄的嘴唇虽有失血色却也想像的出本该唇红齿皓,换了我在世的时候,也难免被这样的玉人惊得心猿意马。只不过这张脸太有女性的妩媚之娇,不用变性仅要是换了女装,就和那个什麽河利秀有得一拼。
我一边仔细梳洗一边对着水面挤着各种表情,嗔笑怒怨无一不精致,此时天色更暗,不知是否由於光线的关系,我正搔首弄姿时忽觉那水中的影容,似乎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邪性微笑,心下陡然一刺激,脑子清醒过来,顿时涌满了一种怪异和不祥的预感,再凝神定睛细看,阿阑的脸上果然有着说不出的邪美,就好象他还活着,正恶意地看着我占据了他的身体,我呆若木鸡,浑身冰凉地浸在水中。
「看来你不光喜欢看男人洗澡,就连自己洗澡也看得这麽痴」一个戏谑的声音在背後响起,我身子一颤,不用看也知道是暮春曜楚,这家伙要麽是早就醒了要麽就是装睡,我扭过头对着潭边那正目不转睛的男子说:「你也好不到哪去,不仅喜欢看别人洗澡还喜欢偷偷地看」。「哼」暮春曜楚冷哼了一声:「晚上的水很凉,我劝你还是别泡久了,是你自己爬上来呢,还是要我拖你上来」。
他的语气不太善,我心里正乱,顾不得许多,顺口答道:「不用劳烦,我自己会上来,不过我却不象某些人那样喜欢被看,所以还请你背过去。」这是很奇怪的心态,他看的不是我我也不舒服。
曜没有答话,沉默了一下,原地转过身去,我看着他抱着剑背向我的身影,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急忙踩着水里的卵石,借着浮力往岸上扑腾去,靠近了搁衣服的大石边,正要手脚并用地爬上去,却全身脱力,脚下一滑,又掉进水里,连呛了好几口。
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拎小鸡一样把我提上岸,「都说不要你洗什麽澡了吧,你伤口刚愈,身体还虚弱的很,万一伤口又裂开,或者着凉了我看你怎麽办,这麽爱美也不要给别人找麻烦」暮春曜楚含着怒意地说。事後证明他是对的,不过我还是勉强回击了一下:「你哪有说过?还不就会马後炮?」
这天晚上,曜把两条蛇皮和那条没吃的蛇就挂在山洞口,他说阴乾了作蛇肉乾。那两条蛇皮在风的微微吹动下,不时发出「啵啵」的怪声,害得我一直都睡得不安稳,似醒非醒间又噩梦连连,我看见山洞里涌入很多蛇,它们吐着红信蜷曲扭动着,缠住我的双脚,就要往我身上爬,我大骇,想喊曜却出不得声,想跑却怎麽也动弹不得,就这麽浑身大汗淋漓地在黑暗中惊醒过来,恍惚里瞥见身边有个人影,我恐惧地刚想尖叫,嘴就被用力地捂上了。
「嘘,别出声,有人来山谷了」一个声音贴着我耳根低语道,我听出来,正是曜的声音。
「什,什麽人?」我摆脱开曜的手,凑近他那在黑暗中的面孔,颤抖地问。
曜朝往洞口外扬了扬下颌,抱起我,贴着洞壁挪了过去。透过藤蔓的缝隙,我果然看见下面林中和草滩上有隐隐绰绰的人影,好象还不少,他们没点火把,身上却零星地泛着蓝幽幽的,类如磷火般的诡异光点。
「是不是幽明的人?」我倒抽一口凉气,回身低问暮春曜楚,那些人也许很快就会发现我们藏身的洞穴了。
饶是这个阿阑如何的男色如花,他的生活也不过是随时随地都可能死去,我在瑟瑟发抖中产生了一丝悲凉的绝望,也许是为阿阑,也许是为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