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焚燒25年 — 幸福的底色

正文 焚燒25年 — 幸福的底色

记忆残缺的童谣

一二三四五六七,马莲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四五六,四五七、四八、四九......

大雨哗哗下,北京来电话,叫我去当兵,我说,我还没长大。簸,簸,簸簸箕,红门楼,绿簸箕,小孩儿,小孩儿,你躲喽,我过去——

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儿做飞机,你拍二,我拍二......

童年的影子,就伴随着这些残缺不全的童谣一路飘过来。透过这些童谣,那个恨不得一夜之间长大的小丫头,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一件红上衣,一条红裤子,一双小红花布鞋,梳着齐耳短发,站在窗台上,两只小手扒着窗棂子,踮着脚尖,眯着小眼睛望着窗外,伴着外面哗哗的雨声,大声地喊:“大雨哗哗下,北京来电话,叫我去当兵,我说,我还没长大!大雨哗哗下,北京来电话......”

童年的画布虽然是五颜六色的,然而红色却是唯一的底色,母亲喜欢用红色来装扮她的女儿们,因为红色是太阳的颜色,象徵着温暖和朝气,就如同母亲为我取的名字一样,希望我永远像一轮海上初升的太阳,而更为重要的是,红色代表了我整个幸福的童年。

首次生死攸关的时刻

儿时那张如同天使般圆圆的小脸蛋儿,招惹得家人和四邻不知因为我凭添了多少笑声。而我的出生之迷,更成为大家津津乐道的谈资。重男轻女在七十年代的农村是普遍现象,所以母亲在生了哥哥後,就做了节育手术,我恰恰是手术之後又硬挤来人世的。母亲在做完手术後,又怀了孕。父亲当时极力劝阻母亲,希望她打掉孩子,那孩子也就是初为人形的我。於是他几次欲领母亲去医院,但都没能如愿。那一次,母亲架不住父亲软磨硬泡,狠狠心,下了做人流的决心。在手术室外等待的过程,是我这一生第一次生死攸关的时刻,母亲左思右想,不行!说什麽这孩子也不能打掉!也许是因为身为人母的天性,不忍将腹内婴儿的生命就此葬送,她坚决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医院。母亲一念之间,决定了我的存在与否,於是在那年冬天,大雪纷飞的季节,我得以到此人世走一遭。

我把自己丢了

大约三四岁的时候,那时家里还要种地。母亲一天把我交给大我三岁的二姐,就跟着爷爷、奶奶去山上栽地瓜秧。二姐也不过还是个小孩子,我对她说要撒尿,她也没多怀疑,就开了屋门,我轻松地过了这道关,趁她一不溜神的功夫,又打开院子大门,溜了出去。开始的时候是兴奋的,一路小跑着要去追妈妈,以为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到他们了。可谁知,路越走越陌生,怎麽找也找不到地方。又害怕又伤心的我,站在路边哇哇地哭起来。母亲说我的头发出生的时候就盖住耳朵了,又三四年从没给我剪过头发,在那之前一直是在头顶梳个朝天辫,她说,那模样好看极了。头发从上面散落下来,像开着的一朵花。可是,那天她偏偏把我头顶的花朵给剪掉了,还弄得像个秃小子似的,面目全非了。结果村里的人见到这样一个在路边哭的小孩子,连是男是女都辨别不出,更不用说知道是谁家的了。抱着我找家的那个人,我至今都不记得他的名字和模样,虽然後来到我二十岁左右的时候,偶尔一次和母亲出门,见到他,母亲向我介绍,我也没怎麽看得仔细,他似乎是个很腼腆的人,看着我,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也没怎麽和母亲说话。印象中是有个人抱着我到处问人,後来我怎麽到了爷爷怀里,就不得而知了,只清楚地记得趴在爷爷肩上,问,我们去哪儿,爷爷说回家呀。我开始还不相信,後来直到见到家里的大房子,熟悉的记忆终於重新恢复了。而这件事,二姐也一直耿耿於怀,不过她记得的是她生平第一次挨打,而且吓得魂飞魄散。

幸福的味道

七、八岁的时候,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全家人把户口转到了城镇。母亲闲暇的时间多了起来,秋天的时候,常常领着我去采蘑菇,她左手挎个小柳条筐,右手拉着我,走路的时候,偶尔也会哼着歌,但大都带有平剧的味道。那时的快乐感觉是用今後一生的时间去回味的。采蘑菇就像寻宝一样,找到一处,就高兴得大声喊,妈,快来,这有一堆。等母亲过来,看见了之後,也同样发出赞叹的声音,唉呀,长得真好呀,又新鲜、又大!听到这话,我更加高兴得像只小麻雀似的,话开始多了起来,围着母亲叽叽喳喳,问东问西,问母亲,蘑菇都有多少种呀,都在什麽季节长出来呀;树有多少种呀,都叫什麽名字呀;村子外面还有哪些地方呀,诸如此类的问题,母亲是答得出的,等遇到答不出的问题时,她偶尔也会皱一皱眉说,回家问你爸去。家乡的那种蘑菇是鸡腿蘑,生长周期短,又不容易保存,采下来几个小时之内必须食用,否则就一点点全都变黑,最後烂掉了。但是它的味道极好,和小白菜一起下锅炖,不一会儿的功夫,香味就飘得很远很远了。去年冬天的某一天,我就突然特别怀念那种味道。可惜那时市场里还没见到这种蘑菇。前几天,在家乐福超市,偶尔看到摆上柜台的鸡腿菇,标价竟也不菲,我有点兴奋,但是,这时却没什麽兴趣要吃了。或许,我一直怀念的不是蘑菇,而是那种幸福的感觉吧!

酒精也紮屁股

小时候最怕生病打针,那时候一感冒就打青霉素,打针的是个女赤脚医生,眼看着她啪地一下,打碎一支玻璃管,抽出里面的药水,把长长的针头插进另一个小玻璃瓶里,慢慢地把药水注进去,边注边晃,我看得有趣,还伸手去要她手里的上下晃动的那个贴着纸标签的小瓶子,可是过一会,情况就不妙了,她悄悄地向母亲使个眼色,两个人就一起把我摁住,在我还没明白怎麽回事的时候,屁股上就凉凉的了,以为是被紮了针,其实不过是擦了酒精,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毫无防备的我,顿时放声大哭起来,随後就变得很紧张、很害怕。还有一次生病,躲在奶奶厨房里去不肯打针,家人都哄我说,不是给你打的,是给奶奶打针来的,我问奶奶是不是,奶奶回答我说是给她打。我以为奶奶是不会对我说慌的,就进了挨着厨房的卧室里,突然呼啦一下围上黑压压一群人,把我摁倒在炕沿处。从此以後就变得更加害怕打针,直到现在想起打针,仍是心有余悸。

玩不好的游戏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农村的小孩儿,很少有玩具。小夥伴们在一起就玩过家家,树枝做筷子,树叶做碗,把泥巴用手做成各种形状:方的,圆的,扁的,还有像陀螺一样的,当作糕点。在地上,用树枝画上几个方格子,就规定这里是卧室,那里是厨房,那里又是院子等等。有时候也玩藏猫猫,最初的游戏规则是,只要看到就算赢,後来就改进为不但看到,还要捉到,因为自己个子小,跑得又慢,轮到我捉人的时候,就常常输得直哭。最主要的一方面原因还是,母亲对我们的管教开始严厉起来,她不允许我们跑到外面去玩耍,渐渐地,和小夥伴们就疏远了,游戏玩得少,自然就不怎麽会玩了。

飞舞的小野花

大多数的时候,我是和邻居家的冬子一起玩,冬子比我小三岁,她叫我小姐姐,有时候,我扮老师,她扮学生,我教她语文和数学,也有时候,我们两个跑到她爷爷家门口那堵老墙上,去掏鸟窝。把一根有树杈的树枝伸进墙上的土洞里,用力地转几下,猛地往外一拉,鸟窝就这样被掏了出来。另外就是在春天的时候,我们把早早钻出地面的野草当成花,移栽到另外一处地方,还煞有介事地在上面罩上一层塑胶,弄成温室,再浇上水,幻想着,它开出美丽的花来,然後我们两个可以去卖花,一定会赚好多好多钱,赚了钱,我们就买好多好吃的糖果,说不定还可以给妈妈买件新衣服呢。

再後来,天渐渐暖起来,游戏的节目也丰富起来,玩累的时候,就到林子里采野花,林子里开满了各种漂亮的野花,红的是狗尾巴花,黄的是薄公英,紫的是苜蓿草,还有五颜六色的爬山虎。不过,在我记忆最深处,有一种野花,占据了我整个童年的天空。母亲告诉我,它叫老牛筋,因为它的枝条坚韧,生命力顽强,像牛的筋一样。而且它的花朵,随着枝条的生长,一路开下去,随长随开,随开随长。那是一种不很漂亮的小小花朵,然而却有着变化多姿的色彩,特别是那种一朵接着一朵地开的势头,更让我钦佩,所以怀念至今。

那时,我们常常把老牛筋从地上扯下来,用它来编成花环,戴在头上,还编成跳绳,黄昏的时候,在饭菜飘香的院子里,一边唱着歌谣,一边在野花飞舞中跳上跳下,红红的小脸蛋儿上,荡漾着如花般的灿烂笑容。

家里那只小黑狗,就蹲在旁边,随着我的跳上跳下,把它的耳朵左一下右一下地摆动。

为长发而抗争

小学四年级之前,我一直梳着小刷子头,母亲叫它“五号头”,就是那种额头前的头发贴着眉毛上面剪得齐刷刷的,脑後的头发也是贴着脖颈剪得齐刷刷的。每次剪头发的时候,我都会痛苦流涕,哭着闹着,奢求母亲不要把我的头发剪短,开始的时候,母亲会耐心劝我,说,小孩子家,留短发,看起来多精神。更主要的是,她那时学了服装裁剪,每天要忙着赶完接到手里的活儿。哪还有时间天天早上为我梳头。劝来劝去,她劝得也烦了,看我还不肯就范,就板起脸来,大声地骂几句,这时候才吓得我乖乖地,一边抽噎着一边坐在小板凳上,头发茬这时就会和着泪水鼻涕粘在脸上、脖子上。这种感觉,更让我痛恨剪头发。

记得有一年,是大年三十的中午,母亲最後一次给我剪头。那次闹得最凶,但到最後,一样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头发剪完了,我也哭累了,趴在一边睡着了,到吃午饭的时候,胃口却变得极好。母亲笑着说,哭累了,劲也全用没了,能多吃饭了,也是好事呢。

在家排行最末,也最受宠的我,迷迷糊糊地挨着父亲跪在桌子旁边(我小时候吃饭是一直跪着的)用餐。家人用餐时,对於座位是很讲究主次之分的。我能跪在正位置上挨着父亲,不禁让小小的我萌生出小小的得意。嘴里嚼着馒头,一脸迷惑的我,听着母亲说的话,才隐隐约约想起来,睡觉之前原来是哭过一场的。

童年的记忆对於一个人一生的影响,是极为深远的,我始终这样认为。这种幸福、快乐的感觉会一直深深地埋在灵魂深处,不管在成长的路上经历了多少坎坷与忧伤,都不能取代这种与生俱来的幸福感。而这份幸福感,会让人变得更加坚强,更加懂得如何去追求和把握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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