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沟通
公元373年前秦长安皇宫
大清早，众多宫女们早忙得不可开交，为新的一天做准备。
占地广大的皇宫，却总有数个地方，自成一格，以缓慢的步调揭开一天的序幕。
冷宫的住客，以一种极颓废的方式过日子，做事总是散散慢慢，他们知道，再认真也不会如何。
还有一个地方，也走如此慵懒风格，就是潇湘院。
两个主子，一位总笑着、懒懒的放手让下人去做，绝不大声责备；另一位，从不管事，冷淡视线，只容得下自家姊姊和两位要好侍女。
在潇湘院，只要尽本分、不触底线，爱如何做，一切都随意。
如那院外飘摇竹叶，与世无争，逍遥自在。
「这，便是多数人对潇湘院的评价了。」泌儿手中捏着小抄，得意对正吃着的主子说道。
「虽然，这是个令许多宫女太监羡煞的好地方，但两位主子的身分很是微妙，常常成为他人八卦的对象。」奕妏清清嗓子，继续说。
「不过呀，潇湘院的下人们听到这些八卦，定会生气喝止。」小月在一旁补充道。
「不是只要泌儿去探听，怎麽你们也有份了？」玉红笑看她俩，换来两个俏皮鬼脸，「我们没有跟去啦，只是讲一下而已。」
「凤皇，多吃些。」慕容苓夹了些青菜给慕容冲，「喝止之後呢？那些人会买帐麽？」
「嗯，通常都会乖乖闭嘴，」泌儿回答，「背後就不知道了。」她耸耸肩。
「无所谓。」慕容冲咽下一口菜，说道，「最近宰相王猛劝谏得频繁，大王有同姊姊说过麽？」
「就一两次，他也随口说说而已。」慕容苓好奇问道，「怎麽？大王跟你抱怨了？」
「所以一早就被赶回来了。」慕容冲点点头，「王猛颇受重用，大王当然有所顾忌。」
「那老家伙啊，看我们碍眼很久了。」慕容苓笑着摇头，喝掉最後一口粥。
一旁，慕容冲也结束了早膳。
几位侍女连忙收拾，将碗盘等等拿走，把桌子擦拭乾净。
一阵忙乱，泌儿小月端着碗盘走了，只剩奕妏仍站在後边。
「公子、姑娘，今日会有位客人来访呢。」玉红端上茶，笑着对刚用完早膳的两人道。
「来访？」慕容苓皱眉，很现实地想到成行与否而不是来访对象，「大王准麽？」
「他前几日已经去找过大王了。」玉红回答。
「又是叔叔的夫人麽？」慕容冲抬眼，冷不防插了句。
「是的。」玉红点点头。
「段元妃又要来了。」慕容苓用指节敲着桌面，垂眸喃喃自语着，「最近呀，没什麽事跟她说呢...」
段元妃，负责协助姊弟俩向外传递情报的接头人士，以探亲名义，一段时间便会进宫一次。
「姑娘，再怎麽说，人家好歹是你婶婶耶，直呼其名不好吧。」玉红无言纠正，白眼都不知翻几个了。
「无所谓。」慕容苓很乾脆，「凤皇，你认为？」
「王猛啊，」慕容冲视线飘向她，「我等不及看她知道时的表情了。」
「呃，我是想过啦。」慕容苓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事情还未明朗，何况一个不好，要杀头的是我们呢。」
若符坚真如王猛所愿，他们就可以跟这世界说再见了。
实在不想给那女人知道，虽然多少都会有些风声；天知道他们会露出如何幸灾乐祸表情。
因为某些私故，慕容苓很不喜欢段元妃，而她的夫君慕容垂也同样惹人厌。
「就说嘛，又没差。」他勾起一笑，眼睛眯成一线，「晴雪，你说是不是？」
「啊，看公子姑娘啊，」看慕容冲突然回头，奕妏急忙从「段元妃又要来了」的思绪跳出来，「我能有什麽拙见呢？」
「不会，就是拙见也没关系。」慕容笑得欠扁，说得欠揍。
「还是说吧，没道理不说的。」奕妏忍住一拳打下去的冲动，催眠自己该高兴，慕容冲露出难得一见的顽皮是好事。
「好吧好吧，」慕容苓撑起腮帮子，仰天无语，「跟她说吧。」
「姊姊，那我先回去睡了。」慕容冲扬头饮尽茶水，起身说道。
「嗯，午膳要记得同我一起用。」募容苓温柔地说，很能体会他在一夜折磨後的身心俱疲。
然被那温柔眼神注视，慕容冲只感到一阵恶寒。
他打了个哆嗦，伸手，很习惯般地拉住奕妏的手：「走吧。」
奕妏嘴角抽搐，一整个傻眼，对他从没有的举动不知所措，只愣愣的被拖走。
慕容苓和玉红，一站一坐，目送他们离座。
「玉红。」慕容苓扬头，饮尽杯中的茶，看向她。
而玉红一言不发，眼里有深深责备。
「我错了。」慕容苓头低的要碰到桌面，言语中满怀愧疚和懊悔，「我该让泌儿顶替晴雪的。」
「不，其实一开始，就不该将她排在公子身边。」玉红叹口气。
「如果符坚知道...」慕容苓头枕着桌面，喃喃自语。
她们并不讨厌晴雪，相反，对这位总不经意流露成熟气质的侍女有相当的好感，可是...
晴雪和慕容冲太好了，他太喜欢她了。
「先不说符坚，若晴雪心怀不轨...」玉红担忧说道。
这种对话重复过许多次，却仍没有任何用处。
「有没有想过，让段元妃来解决？」玉红灵机一动，盘算道。
「...段元妃麽？」慕容苓眼神微动，但在思考了会後，又逐渐黯淡。
「不行，段元妃与晴雪并无任何交集，凤皇一定会想到我头上。」慕容苓摇头叹气摆摆手。
「也是，非亲非故的，她何必呢...」玉红皱眉，「真没有人麽...」
「早在好久之前，凤皇就要我别动晴雪了...」慕容苓感叹着让玉红又倒了杯茶，「真是，那麽疼他，都白费了。」
「姊姊，那你现在还动什麽歪念头？」
「咳咳...」正入口，准备咽下的茶水，就这样发生点小插曲，跑到气管，迷路了。
「.......」手中还未放下的茶壶，斜斜地，如一道小型瀑布，在桌上画下一道不甚美观地痕迹。
罪魁祸首，正双手抱胸，微靠着柱子，嘴角扯出一个可怖的弧度，颇有山雨欲来之势。
回神，玉红急忙将茶壶放好，从旁随手拿起抹布收拾一片泛滥。
「咳咳...凤皇，你看我这不就放弃了？」慕容苓一手拿着茶杯，另一手拍着胸口，微笑问道。
「或许吧。」慕容冲半眯眼，找寻他姊姊眼中该有的心虚。
「奴婢告退。」玉红匆匆擦乾桌子，拎着抹布在自家主子的瞪视下离去。
慕容苓放下杯子，眼睛看着层层帘子後半启的院门。
「晴雪睡了？」她漫不经心地问。
「睡又如何？不睡又如何？」慕容冲淡淡反问，「你讨厌她的心，并不会因我纵容她午睡而更加严重。」
「喔？怎麽说？」
然而，他只定定看着慕容苓，双唇紧紧抿着。
慕容苓细细修过的柳眉挑起，一脸兴味盎然。
「快说吧，好久没能如此在这时、在这里畅所欲言了，别浪费我支开他们的苦心了。」见慕容冲一言不发，她笑着指指四周，那些消失无踪
地侍女太监们，和隐约能见睡在院边的侍卫们。
彷佛为了他的质问，她早已打点好一切。
...或许该去掉彷佛吧。
「你已经够讨厌她了。」和慕容苓一样，他将视线随意搁在一处。
「是麽？」她双手抚着茶杯纹理，低声轻笑，如清脆铃声，轻描淡写地将问题推给他。
「不是麽？」踏上前，眸子锁住她，清冷眼中陡然并发不可忽略的气势！
「长大了，凤皇。」慕容苓忽视他混杂众多情感的眼，兀自微笑说着，「男孩子中，你长得算快了些，连带的，你的心，也大了。」
慕容冲有点反应不及，站在那，不知该如何接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题。
「看你体会到『喜欢』的滋味，做姊姊的我，也很高兴呢。」慕容苓说得真诚，然慕容冲却不以为然地看了她一眼。
叩！放下手中茶杯，她拉开椅子，朝慕容冲招招手。
慕容冲迟疑了会，缓缓走近，坐下。
一双漂亮人儿坐在一块，一冷一热，意外地谐和。
刚才的暗潮汹涌，在这看来温馨的画面下，烟消云散。
「人家都说，同你最好的是我。」她的手在桌上，用指腹摩擦着桌面，「不过...」
「应该是晴雪吧。」眸光流转，左手拍了下慕容冲的肩，嘴角噙着笑，「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不吃醋的，吃什麽呢？多酸呀。」
「你很喜欢她，她也对你很好，是不？」顿了顿，抬眼，语气趋於严肃。
「不错。」慕容冲点点头。
「因为她很好，所以，你很信任她，没错吧？」
「她值得，我的信任。」
「嗯，你是这样想的。」慕容苓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苦涩泛滥，嘴角却愈发上扬，「你的一切，晴雪有哪些不知的？」
「我的一切，她都够格知道。」平静语气中，是那不可忽视的亲睐。
「那麽...」慕容苓撑起下巴，一双媚眼直直与那清冷眸子对视，「她的一切，你都知道？」
「我都知道。」再次重复那字眼，语气从疑问变肯定。
「这样啊...」她仍笑着，收回目光，站起身，在桌子周围踱起步。
「你确定麽？」
猛然停下，她背对着他，突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