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烙影回到无双馆,莫残已在门口等候。
两人似是漫无目地的走着,实际上是在诱使追随者多绕几圈,弄不清他们的真正目的。
「孩子呢?」
「绑了,差人送回夜杀堂。他确实只是被利用。方才我尾随过去,看见果然有人接头,拿了他盗走的火漆秘匣,给他一袋碎银,我发现竟还有其他人在跟踪,接头的人似乎察觉了,故而没杀他。」
「还有其他人?什麽人?」
「不知。但此人隐匿得极好,全然看不出踪迹;只是吐息之法甚怪,十分粗糙易辨,感觉不似中原武功。」莫残摇摇头,表情古怪:「属下曾受命暗杀一个獠国的年轻武将,当时因对方武功路数太怪,很是吃了些苦头,那獠人武将的吐息法和今日之人颇为相似。」
「獠人?」
獠人跟踪三皇子?莫非,他们已拿住了蓝承恩暗中掀波的蛛丝马迹?
「莫残,你尽快回报洵王关於獠人混入元晋的事。我继续绊住这些人,晚些再归。」
「夜主,关於那人盗走的皇子秘匣,真的不用追回?」莫残迟疑。
「不必。正要他们偷了去看。」
烙影冷笑。
秘匣里是一长串赠礼单,写明了这两年来曾暗中向蓝承恩示好的朝官,里面全是表面上效忠韦派或傅派的官员。因此,蓝承恩趁着回京述职的机会,秘拟了这一张回礼单,写明了哪些人当初的赠礼特别「丰厚」,今次回礼须慎加注意以兹感恩……
名单之中,七真三假,虚实交错,真伪难辨。
蓄意把回礼单放进秘匣封藏、蓄意让单子被盗走以散播,这就是蓝承恩所筹画的浩瀚「回礼」。
朝中隐藏在平静下的势力漩涡,洵亲王蓝承恩要一次连根拔起,重新栽过。如今,只不过是这场诡谲风云变色前的先声。
***
温亲王府中,兄弟二人的密会倒是和乐融洽。
「三弟,听说大獠朝廷这几年不太平静……你在边关可曾听说?」蓝承之捧着茶盅,试探意味虽浓厚,口气却十分和蔼。
蓝承恩一笑,他不打算瞒大哥。「是,全是我做的。」
蓝承之拧起眉头,放下实际上并未沾唇的茶。
「何苦?獠人并不全是罪大恶极,何妨心慈手软些?」
蓝承恩轻叹了一口气,蓝目殷切地望着太心软的大哥。
「大哥。心慈,就无人来害了吗?那你说……」蓝承恩把大哥刚放下的茶水抄起,全泼了在镶银边的桌脚,银边赫然光彩褪去,晕黑。
「像你一样从不犯人,为何有人仍是要害你!」
「韦妃赠的君山银针,韦凤声赠的姬妾芩云,她泡了茶,我若不喝,岂不叫人生疑?」蓝承之淡然:「幸好韦妃也不是想看我死,只要我一直维持『体弱多病』,碍不了她自己的亲生儿子就好。也幸好,你大哥府里备得最齐全的便是解毒剂。」
说完,蓝承之自嘲一笑。
蓝承恩的脾气几乎就要发作。「大哥!你能忍,我不能。承恩服你敬你爱你,就是不能眼睁睁看人害你!」
「你为自己积阴德,便是助我。战场伤人,情非得已,但豢养死士於昇平之世杀人,非你我当为。」
「大哥,你还知道多少?」
蓝承之慢吞吞斟了一杯清水,饮下。
「一缕香祭夕落遗族,夜杀令书獠狗名姓,七日无常夺命,魂归黄泉。」
「相隔百里余,我的夜杀令,大哥竟全都知道了?大哥所知,元晋城内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父皇曾耳闻夜杀,但不知是你。韦氏恐怕知道,不过即使猜到你身上去,也没有证据。」
「那好。」
「三弟,还盘算些什麽?杀孽一身,还不够吗?」
「不够。我的夜杀令还要杀到大隐来。就差一人血祭,堪称功德圆满!」
「我朝左右都宰势均力敌,目前正是平衡之局,不宜擅动骤变,想来你也不会去动他二人。」蓝承之看过去的眼里,写着淡淡疑问。
「三品大员,无耻小人。」蓝承恩眼中瞬间热度褪尽,神色如冰。
「谁?」
「靳珩!」
***
「你到底是怎麽了?究竟发生了什麽事?要是不告诉我,今晚你就别想清静!」
杨花已换回小丫鬟的打扮,不顾形象的对着床上大吼。
拭尘在晌午时分如一缕幽魂般的飘回来,先是任凭杨花在自己身上刷刷洗洗涂东涂西打扮完成,接着在楼中刻意露了下脸、也向柔娘请过安之後,一回房就像魂被抽走了一样,已是第十次把自己整个人裹进被窝里。
当然,杨花也是不屈不挠、气势磅礡的第十次猛掀拭尘被单。
这次,拭尘雾光闪闪的大眼眨巴眨巴地,可怜兮兮地盯着杨花,一脸受创甚深的样子,终於肯说话了。
「杨花……我出事了。」
「什麽事?」杨花一屁股坐上床沿,使劲坐住了半床被子,让拭尘再也拉不过去。
拭尘蜷成一团,无计可施地拿手遮住通红的脸。
「我醉酒……给人强吻了。」
「喔唷!在柔妈妈地盘上偷香窃玉!啧啧,好胆色!是哪家公子?俊不俊?常来我们楼里吗?什麽时候生辰宴?」杨花一脸兴奋的凑近拭尘:「滋味如何?」
……她就知道,不应该跟杨花说的。拭尘悲哀呻吟,真想死。
「不是在楼里,你傻了?是去见哥哥,扮成小厮的时候,他突然从胭脂巷尾冒出来的!」
杨花一瞬间也露出和她一样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
「不!这样大胆的男人居然有龙阳之癖……这是什麽世道呀……身为女人的魅力受到了如此沉痛的打击,难怪你会这麽痛心!我了解、我了解的。」
不。杨花很显然的根本不了解。
「他还抢了我的玉锁!」面对杨花的死没良心,拭尘只差一点就呼天抢地。
「你在大街上被个强盗吻了?」杨花终於露出一副事态严重的关切。
「也不是……应该不是强盗,我不知道啦!」拭尘的脸再度大红,鲜艳欲滴,怎麽说好像都不对:「他说要拿来楼里找我还!」
看到杨花的眼睛再度闪烁明亮,她就知道这几句话自己不该说。
「有胆有色真小人,好一个人物!」杨花一脸垂涎。
这样也是个人物?!拭尘不禁大大的怀疑,当初让杨花大大赞赏的那个李公子,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了。
「他来的时候,送你好了。」拭尘满心幽怨。
他来的时候?他有说什麽时候要来吗?今天?明天?不要!至少她今天不想再见到他!
拭尘脸色刷白,一把捉住杨花的小臂。
「今晚柔妈妈会不会带姊妹去赏花灯?」
「柔妈妈忙着,不会去,是叫了紫莲姑娘领大家同去。」
「杨花,快点告诉紫莲姊姊,我也去!千万要等等我!」
然後,素来不爱凑热闹的拭尘跳下了床,梳妆打扮的速度从没这麽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