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悲泣之砂 — 如膠漆般的牽纏

正文 悲泣之砂 — 如膠漆般的牽纏

第二天早晨,我在窗外映照进来的阳光照射下醒来。昨夜的高烧和头晕像是艳阳下的水气般消失无踪,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刚起床的时候有点失神,望着一室的精致摆设发了一会儿怔。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昨夜发生的奇妙情节这时在脑海里涌现。想到最激越的情节时,脸上忍不住燥热起来。我拎着裤子,像小偷似地起床。卧房外,这时响起了锅铲的交错撞击声,同时也飘进来美式早餐的香味。

女人开房门进来的时候,我依然拎着裤子不知所措地楞在卧室里。

「早安。」她以愉悦开朗的口气这样说道,轻松的短裤,一双漂亮的长腿,手上拿着炒菜铲。「一个蛋,还是两个蛋?」

「啊?」我呆呆地这样说道。

「我说,一个蛋,还是两个?」她再一次问道,一边走过来打开窗户。窗外的车声,人声陡地传了进来。

「两…不,一个好了。」

「好像好多了喔!」她走过来探了探我的额头,也把自己光洁的额头凑过来,靠上我的。「烧也退了。来,吃早饭。」

在充满火腿蛋香味的厨房,我们果然吃了一顿美味可口的早餐。女人彷佛忘了昨晚的事一样,除了张罗吃的之外,也叽叽喳喳地不停说话。

我在桌子前面坐下。女人坐在我的对面,支着下巴看我吃早餐。还没吃上两口呢!一开口就说出让我几乎呛死的惊人之语。

「喂!」她依然支着下巴,侧着头有点恶作剧地伸出右手掌说。「说起昨天晚上,你很厉害喔!喷得我的手红肿了一块呢!」

我想我的眼睛大约是睁得比咖啡杯口还要大了吧?女人连忙笑着说:「逗你的啦!真是个大孩子,别那麽紧张,这个是被油烫到的。」过了一会儿,女人突然又很郑重地问了个问题。

「嗯…想问你一个问题,」她停顿了一下,彷佛在想最适当的措词。「为什麽…昨天晚上你要那样做呢?」

「对不起。」我的心脏突然加速地跳了起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啊!」她拍拍我的手。「我没有说不喜欢你做的事呀!只是想知道你真正的想法。」

「我想,那算是种意识上的自然反应吧!」我说着女人说过的论调。「你说过的,就好像,风会在原野上吹拂,草地上的花会在春天开放一样。遇到喜欢的人,就自然而然会发生这样的事吧!」

女人静静地听我说下去。

「遇到喜欢的人,就会想要知道对方也喜欢什麽。会想要把喜欢的人紧紧抱在怀里,闻她的香味,听她说话的声音。永远在她的身边,一刻也不想离开。大概就是这样。」

女人轻轻地笑了笑,没有说什麽。当然,前面说过我那时候大约二十岁出头,对人世间的许多情事,认知的层面仅止於一加一当然只等於二的线性单纯。後来年纪大了些,想到曾经说过前面的那些论调时总忍不住在夜里羞红了耳根。不过当年的我对这些论调倒真的是深信不移的,以至於,当时的我也许也要比现在的我要可爱上一点。

「那麽,」女人盯着我,美丽的黑眼珠闪着坚定的光采。「你…喜欢我吗?」

「嗯!」我肯定的点点头。

「我离开二十岁已经好久了,久到已经忘了二十岁的喜欢是什麽了,」她说,握住我的手,紧紧地捏了一下。「你说,二十岁的喜欢是什麽样的一个情形?」

我想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女人又开口了。

「二十岁的大孩子,懂得什麽叫做喜欢吗?你喜欢我的什麽地方?喜欢我的人,喜欢我的身体?喜欢我的个性,或是单纯的不负责任的说,就是喜欢你吗?你对我有多少的了解呢?我是怎麽样的一个女人,我有什麽样的过去,我的心中有过什麽样的梦想,你又知道多少呢?」

「我不晓得,」我气息有点急促地说。「但是我会试着去多认识你,多去了解你。我知道我年纪还轻,可是绝对不是像你所说的只是个大孩子。」

女人用深沈的表情侧头看我,依然拉着我的手,起身,绕过餐桌,俯下头来吻我的唇。她把原本紮在脑後的头发披散下来,捧着我的脸,舌头和我的相触,两个人的呼吸陡地重浊起来。

「有一天,你会忘掉我是什麽人的。」她在急促的呼吸间隙中这样说道。「有一天,你会长大,你就会忘了我的。不管你现在有多喜欢,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你遗忘掉的一段回忆。」

我在她激烈的亲吻中腾不开口来说话,心里想着应该说些什麽,但是女人没有给我任何开口的机会。

「你们都是这样的,喜欢不喜欢并不重要。」她说。「一点也不重要。」

我和女人倒在餐厅的木制地板上,她有点粗暴地拉开自己的上身衣服,也拉开我的,把她温热的胸脯贴在我的胸前。我们在阳光的光影下紧紧拥抱,她有点手忙脚乱地用双腿褪去我的裤子,也脱掉她自己的。

她用手导引着我,起先有犹疑地略事停留,後来好像下定了好大决心似的让我进入她身体。在进去的过程中她一直像期待莫大痛楚似地皱眉,不肯张开眼睛。然而我想我们的亲蜜过程可以说是挺顺畅的,没有什麽阻碍。女人彷佛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看我,凝视一会之後又闭上眼,抱着我的背的双手抱得更紧。

那是我二十岁的生命以来第一次与女体亲蜜接触,其引人入胜之处直到如今我依然不会形容。那天我们就像是颓废的嬉皮似的在女人的家里不着片缕,做爱了许多次,彷佛今天不做明天就没有了机会似的。从早上到下午,两个人不吃不喝,只是在每一次激情之後,略事休息便在任何地点又纠缠在一起。日影在我们的眼前逐渐偏斜,房子里的光线逐渐昏暗下来。太阳终於下山了之後,我和她躺在玄关的地板上,故意不开灯。她的长发有汗珠,闲闲地披在我的胸口。突然间,有种古怪的声音在空间中响了起来。

「糟了,」女人一脸惊惶,坐起身来看我。旋又敞开一脸的笑。「我肚子饿了。」

我们嘻嘻哈哈的起身,女人到卧房里换上外出的衣服,经过走廊的时候,她很顺手地就把「悲泣之砂」上方的灯打开。

还有,进卧房之前,她回过头来,说了句很奇怪的话。

「喂!」她说。「说谢谢。」

「啊?」我有些搞不清楚她的真正用意。

「反正,我就是要你说,谢谢。」

「谢谢。」我说。虽然我还是不知道她要我谢哪一码子事儿。

「不客气。」她嫣然一笑,走进卧房。

整间房子依旧黑蒙蒙的,只有在悲泣之砂那儿亮了灯。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有种从开天辟地以来它就已经存在的错觉。我远远凝视着瓶子上的光影,砂粒上的班纹。突然间,那个曾出现过的男人身影又在瓶身上一闪即逝。这次看得比较清楚些了,印象中,是个高瘦,黝黑,头发有些班白的男人。

我站起身来,在等女人换好衣服前走到悲泣之砂前面仔细端详。我想起来女人说过的有关於它的传说。从近距离看,的确和普通的砂粒有点不一样的地方。一般的砂子都是方形或多角形的结晶体,可是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它的砂粒居然是很美的极小椭圆型。它的颜色近看也不全然是白色,呈现出一种令人屏息的淡色粉蓝。我好奇地想倒一点砂子出来看,可是瓶身太大了,似乎不太容易着力。我稍微把瓶身倾侧了一下,就听见女人在我身後尖声叫了出来。

「不准动它!」她粗暴地推开我,挡在玻璃瓶前面,一脸的铁青。「谁准你动它的?」

我尬尴地楞住了,喃喃地说:「对…对不起。」

女人像是中了邪一般地呼呼喘气。我在那一霎那间感到她的遥远。从第一次见面的优雅到几分钟前的激情场面,再怎麽样也没法子和眼前的她联想一起。在那一霎那间我突然想到女人说过的话。

「你对我的了解有多少?你对我的个性,过去又知道多少?」就在不久前的早晨,她曾经如此地严肃说过。

现在,她就站在我的眼前,为了一瓶砂子气得面目扭曲,而我根本连碰都还没碰到那见鬼的「悲泣之砂」。

「对不起,」我再一次说道。女人在我面前颓然坐倒,我站在阴影里俯看她将脸深深埋在手掌里。心里缓缓流过许多句话,但是彷佛没有一句是适当的。最後,她终於疲倦地抬地头来。

「你先走吧!我想自己一个静一静。」

同样在我来得及开口之前,她又说:

「不要问太多,有很多事是没有理由的。」她又把头深深埋进手掌,声音从掌缝间空洞地传出来。「先回去,好吗?」

一直到我走出她的大门口,女人依然维持着原姿势不动。已经全部变暗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来自「悲泣之砂」上方的曲臂灯。悲泣之砂的瓶子没有感情似地矗立在那儿,女人倦曲在玻璃瓶的下方,像一座死气沈沈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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