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高树墙头拂面花
古小红又气又笑,转身剜了他们一眼,眼色里三分狠厉,七分娇嗔:「跟着我干什麽?已经吃了我这许多罐了,别以为你们装可怜,我就会把罐子给你们!」
无心闻言仰头,小脸皱起撒娇:「小红姐姐哇……你看,酸书生平日偷吃了这许久,我都还没有吃上呢,我可每天起早贪黑来干活,你这也太偏心了吧……好歹让我吃上几口你再收起来啊!」他平日都大大咧咧地叫「小红」,如今美食当前这才讨好卖乖叫起「小红姐姐」来。
「小红啊,你……别生气嘛,你做的酒酿真的很好吃,我也没吃上几口啊,你好不好再让我吃点?」关蒙把腰哈得更低了,将脸凑近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她怀里的罐子,「这酒酿清香宜人,酸甜可口,食之飘飘欲仙啊……还有,还有……我从昨天中午起就没吃过饭……」
「你告诉我,为什麽不吃饭,为什麽离家出走,我就把这罐子给你。」古小红将罐子往关蒙面前一送,後者眼里冒出了绿光,伸手要接,小红手一缩,又把坛子揽回来,「你不说,我就把剩下的大半罐都给无心。另外,这里面装的真不是酒酿!」
「不是酒酿,是……是……」小红转动眼珠紧张地搜寻着合用的名字,「是醪糟儿!」
无心还不怎懂这些,关蒙却一语点穿:「醪糟儿不就是酒酿麽?小红……」他伸出一对颤颤巍巍的爪子,试探着摸向那罐子,被小红一个响亮的巴掌拍下去。
「少废话,你说不说?」小红杏眼圆睁,颇有桑晴晴的架势,一面作势要将罐子塞给无心,而无心已经双眼放光地从关蒙手中抢过了木勺,准备好大快朵颐一顿。
关蒙的鼻子与陶罐的距离是近在咫尺,香甜的酒酿气息不断干扰着他的内心挣扎,喉头不断上下滚动咽着唾沫。眼看他就要拜倒在这个小小的陶罐下了,没料想他眼色一坚,将束发的青巾向後一甩,居然捂着肚子回到灶前烤火去了。
小红与无心相视骇然。还有什麽秘密是关蒙愿意付出一天一夜不吃不喝的代价去保守的?
今天上午挑水拾柴时出入枫陵镇,便发觉关家遣了阖府上下四十余号家丁出来满镇子乱转,逢人就问有没有见过关家小小少爷。昨夜至今,见过关蒙的除了豆腐坊兄妹三人、无心,便只有小酒馆老板娘曲丽燕了。亏得桑晴晴想得周到,待酒馆一开门,就跑去与曲姐姐交待:「古大哥说,昨夜被关蒙搅扰了曲姐姐的酒兴,大哥也很过意不去。不过他也不想别人知道,故此请曲姐姐千万保密关蒙来我们家的事。曲姐姐帮了这个忙,下回他请你喝酒……」
「无心,你能翻多高的墙?」看着关蒙缩手缩脚窝在灶前的背影,古小红思忖片刻,才把罐子递给无心,後者可是眼巴巴地望了好一会子了。
「唔……得看是什麽墙……有没有挂脚的地方,或者周围有没有其他好攀高的东西……」无心一边用勺子舀起罐底的糯米大口吞下,一边在嘴里含混不清地说。
待无心将大半罐子酒酿捞完,连汤水都喝个乾净,小红领着他出了豆腐坊。避着古大巴偷偷招来桑晴晴打了招呼,说罢拉着无心尽拣小弄堂蹩,七转八拐地来到一道院墙前,墙刷得雪白,顶了黛瓦,足有两丈来高。
「这道墙後就是关家後花园了,你翻得过去麽?」小红斜睨了无心一眼,大有挑衅之意。
无心眼见墙粉得雪白,便作了难。若在墙面上借力一蹬,轻轻松松就能顺势蹿上墙头,可难免在墙上留下了鞋印。这墙上小小的脚印不明摆着告诉人家这是小孩子干的麽?若不借力,要平地拔起两丈高来,到确非只有十岁的无心能做到的。无心环视周遭,身後正有一棵歪脖老榆树,正是浑然天成的梯子。
无心走到树下,脚在一人合抱的树干上重重一蹬,身形一跃而起,落在一根粗枝上,这身法,比两年前在郊外爬桑树摇撼关蒙的破外衣时,不知又高明了多少。
小红也到了树下,她那一套爬树的本事却不甚高明。过去在郊外,也淘气地爬过树,但皆是不满碗口粗的桑树,眼前这老榆树有一抱粗细,她手脚根本吃不住劲。
无心眼瞧她费力,本想说:「你在外头候着就行了,我一个人进去。」没曾想,她竟自怀里摸出了古大巴送的匕首,拔出鞘,抬手投出,锥进头顶的树干中。她向上跃起,紧紧握住了树干外的匕首柄,小小的身体悬在了半空。她神情自若地向无心伸过一只手来:「喂,你拉我上去。」
无心的嘴角一动,使劲抓了抓头,心中想起江和尚倚在街胭脂店门边常叨念的话:「女人啊,那就是麻烦……」可他不敢不从,也伸出手来,搭住那只莹白的手,只觉得入手又凉又滑,好像捉着了一尾小白鲢鱼,一个不留神就会从指尖溜走。
古小红将身体的重量全挂在无心的手臂上,也不过一点点分量,她拔出匕首,脚在树干上一蹬,也上了枝头。
两人顺着枝条爬上了墙顶,内里假山池塘,花草树木已一览无余,恰逢此时园内无人,正是潜入的良机。
无心皱眉道:「我先下去,在下面接着你……」言罢,一跃而下,轻轻落在卵石铺成的小径上,仰头向半空张了手。古小红眉头一挑,跟着跃下,只是没落进他的手臂里,脚在他肩头轻轻一踩,自顾自落在一丈开外。
你莫小瞧了我。她心里冷哼一声。
时值隆冬,园内草木凋敝,剩下些光秃秃的枝杈和光秃秃的石子路,没有遮挡。他们怕被人察觉,只躲在假山後面,学了黄花鱼溜边,慢慢向宅子里头潜过去。
孩子倒底是孩子,只道要打探关蒙的秘密,也没个行动计画,也不先摸清地形,就贸贸然地翻墙进来了。他们摸到房间的冰花窗棂才猛然惊觉,对於要怎麽打探,找谁打探,打探完了怎麽出去,是一无所知。
都到这份上了,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