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盛世酒娘 卷一 菱花深處 — 第四十八章 步無餘跡轉堪憐

正文 盛世酒娘 卷一 菱花深處 — 第四十八章 步無餘跡轉堪憐

第四十八章步无余迹转堪怜

赵掌柜的脸抽搐了一下,心说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他将小红领到队伍头里,帘子前面。正巧有个少女正从沉着脸儿从里面出来,赵掌柜伸手想把小红悄悄推进去,没料指尖连衣料都没沾到。小红滑得像泥鳅,脚下一动,早已溜进去了。

却见里头也没还没修葺完,到处是裸着原色的新木头颜色,地上铺着十成新的方青砖,正中铺着块猩红绸毯。那可是稀罕货,苏城丝织品里最拔尖的货色,平日里是铺在富丽堂皇的厅里让舞娘在上面跳舞的,如今只是随便地摆在一间半明半暗的屋子里,依旧光彩夺目,倒显得坐在一边一条长凳上的那个老婆子疏眉耷拉眼,活像个老鼠精。

「脱鞋脱袜子!」那个老婆子的声音凶巴巴的,彷佛对少女有着刻骨的仇恨。她也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从眉眼看,少女时代样貌也不会太出色,到了老年就更寒碜了,因此对尚在稚龄,姿容已十分出众的少女,她总是心中自来气。

小红从容地坐到毯子上解开鞋袜,刻意地将一对脚丫举高了伸到那老婆子的鼻尖底下。那老婆子果真抓住了她的脚,上上下下翻来覆去地检查,还掰开脚趾看,脸色比初时更加阴沉了。

她就怕挑不出毛病。她宁可看见长了鸡眼,生了癣,散臭气,脚板太大或者太厚,脚趾歪扭的脚,她可以趾高气扬地说出要命的毛病,把那少女气羞红了脸,再赶出去,心中还有几分安慰。即使是那些过了关的少女,也不能说完美无缺,只是没有那些要命的毛病,脚上的肌肤还算细嫩而已。她也可以斜睨那少女的脸一眼,不屑地讲出那些小毛病,让那少女显出焦虑的神色来,再如施恩般地告诉她可以录用。

常年打赤脚的农家女孩是绝对没有机会中选的,风吹日晒,走在泥地里,这双脚早就又黑又粗,个头还特别大,活像两把锄头。家境殷实的大户人家的女儿脚不一定合格,可她们是一定不屑来打这份工的。只有家中吃得起白米,穿得起好鞋好袜的小户人家的女孩,还得平日坐在家里不怎走动,脚上不起茧子的才合适。这些少女因为要得到这份报酬优厚的零工,不得不将所有的敬畏都投注到她身上,似乎她这个老婆子执掌了生杀予夺的大权,让她差些忘了自己是谁了。

直到这会,小红的这一对脚给了她打击。看那小姑娘的衣服,比方才录用的几个少女还差些,可是她脚上的肌肤竟比那些少女的脸蛋白净柔细,气味乾净,大小也是比着她那身材长的,长一分、短一分、厚一分、薄一分、肥一分、瘦一分,都不合适,只有这样最好。这样一双脚,像是用面粉新捏出来的,真不该生在活人身上。

老婆子看得满心怨愤,歹毒的念头便上来了,她啧了一声道:「还不错,只可惜了有一道疤。」

小红还在纳闷她说的那道疤在哪呢,那老婆子的右手拇指重重一划,那指甲尖留了两寸余。小红觉得左脚脚背上一道刺痛,急忙将两只脚一起收回来。只见左脚脚背上一条三寸长的白印子,片刻後居然有血丝沁出来,把白印染成了一条红丝线。

「出去吧,拿定钱去,过五天来上工。」那老婆子还觉得自己是在布施。彷佛行了凶的杀手擦刀子,她拿袖口的衣料磨蹭那枚指甲的边缘,洋洋得意。

小红杏眼一立,又立刻浅笑起来,像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她对那老婆子道:「怕是看错了吧,怎麽只有一道疤,分明是两道啊。」她把右脚抬了起来。

老婆子不知道小红的意图,只是这大半天下来她早习惯了少女把脚举起来,她就俯身来察看的流程,这会也没逃过。就在她刚低下头,手还没接住那只脚时,忽觉得脸上重重挨了一记耳光,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另一边脸上又挨了一下。

小红还是坐在地上冷冷地看着那老婆子,双手撑在身後的绸毯上,自始至终都未移动过。方才她用脚当了手,甩起来先用脚心扇了那老婆子的左脸,趁她未回过神,又翻回来用脚背抽了她右脸。

等小红收回脚来,那婆子用一只手捂了左脸捂右脸,两边一样热辣辣。舌头舔到被打活动了的槽牙,气得她蹦起来骂:「小贱货,你是活腻味了,敢打我老婆子!」当下捋起袖管就要来抽小红的嘴巴。

忽然,正骂在兴头的婆子停住手,口中不乾不净的词也歇了,她脸上浮现一种难以名状的神情,着急慌忙地把卷起来的袖管拉下去,脸也低下了。

那老婆子一消停,小红就听真切了。一阵再轻微不过的木轴转动声自身後传来,在距自己十步远的地方停下了。一个冷沉的声音说道:「何婆婆,你先下去吧。」

分明是少年人的声音,但那语调没有少年人的轻快。小红已猜到了身後来人的身份。应是半年多前,在万坛金酒坊里见过的轮椅少年。

那何婆子唯唯诺诺,走的却不是通向店堂的那个门口,而是绕开小红向後面去。按照隔壁「醉枫乡」的格局也推测得出,後面还有一个天井,天井後还有一个房间,房间後面还有一个巴掌大的後院通着後门。那少年方才就是从後面进来的。何婆子往後面去了,外边店堂里排队的人毫不知晓,直抱怨怎麽这次一对脚看了那麽久。

听着何婆子的脚步声远了,小红才在毯子上转过身来。眼前这个少年的模样与留在小红记忆里的样子相比没有多大变化,好像大半年的时光从小红与旁人的头上流过去了,他却找了个缝隙躲过。

上一回不是只偷眼看见小半张脸吗?就已经脸红了。小红回去後一直在想,不知道见了全脸,会是什麽样子,会不会如中了定身术,不能动弹了?现在她知道了,如果这个少年人的眼光再柔和些,大概不管什麽年纪的女人,都会发好一阵子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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