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热辣辣的阳光被河风吹散,水兵出了身汗又被风乾。有士兵忙里偷闲斜斜看过城门边上才搭好的几座凉棚,正对上一双寒冰似的眼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边上有同伴低声问:「怎麽了?」他埋头接上锁扣轻声说:「干活!安清王府小王爷今日看上去想宰人。」
待到火灭,重新架好浮桥已经接近未时。还有两艘方船没连接好,刘珏腾地站起,一言不发出了凉棚跃上马。乌衣骑其他两骑已经回府,玄衣骑一直陪在刘珏身边,见主子一动就一起翻身上马。刘珏一马当前往对岸驰去。
过了浮桥只有唯一一条官道通往南方诸城。离风城最近的是顺河镇,再过去则是谷城。乌衣骑紧随刘珏身後,午後空寂无人的官道上只听到马蹄急响。一遇小道乌衣骑便自动分出一人离队顺小道搜寻。
官道上离城十里设有茶棚,开茶棚的是对头发已花白的老年夫妇,给骄阳晒得昏昏欲睡,突然听到马蹄声急,老头一睁眼,劲风扑面而来,大队身着暗青软甲蒙面骑士已迅速跑过。带过阵阵轻雷般的声响。老头身体一软,坐斜了凳子摔在了地上。拍拍身上的灰,他慢慢爬起来,一抬头,又一个踉跄坐在地上。一个蒙面骑士尽量放柔了声音问道:「老汉,可见过一个俊俏公子赶着辆马车经过?」
老头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蒙面骑士有几分不耐,声音里带上丝冷意:「清晨时分,驾马车经过的俊俏公子,见过吗?」
老头这才回了回神,结巴着道:「小,小人的茶棚辰时方摆上,没,没见过。」
蒙面骑士没有再问,扔下一把铜钱,挥鞭策马往顺河镇跑。走得远了,老头这才抖着双手拾起地上散落的钱币。低声喃喃自语:「好吓人!」
刘珏一路跑到顺河镇。镇不大,只有两条街。他手一挥,乌衣骑分散包抄进了镇,刘珏骑马立在入口处,没多久,玄组死士上报:「镇上无人见过三小姐三人,也没见过马车经过。」
坐骑似乎感觉到主人的烦躁,前蹄不安的刨动着。刘珏算算时间,阿萝她们应该早就到了顺河镇,顺河镇位於两座高山夹道之中,官道从镇上穿过,没有其他路可以绕过。三个女人翻山的可能性不大。只要她们往南,必经顺河镇。如今她们去了哪里呢。
突听到身後一声脆响,天空中散开一抹青色烟痕。是乌衣骑分散小道的死士传来消息。刘珏倒转马头奔往讯息处。
进了密林。刘珏猛的看到马车。玄组死士刚跪下欲说情况。刘珏已越过他直接走到马车旁边。车箱内凌散扔着几件衣服,刘珏随手拿起一件,突然看到上面有点点血迹,再往地上看去,草叶上也沾有血迹。他心里一惊,瞳孔猛得收缩,便感到有只手在使劲捏住他的心脏。脸瞬间白了,一身热汗迅速冷却,与衣衫贴在了一起。
只听最早发现马车的死士道:「是很高明的手法,四周不见痕迹,似乎人与马从这里一起消失了。」
「附近可有行踪诡异之人?」
「顺河镇西面大山里有一窝山贼,但很少会去劫平常马车,若是给点过路银子也从不伤人。」
刘珏冷笑:「离皇城如此之近,居然有山贼?这还了得!」
「这些山贼很奇怪,似与太子有瓜葛,鸽组镇上暗哨传讯道他们除偶尔下山抢抢东西,几乎隐居在山中从不下山。而抢来的东西根本不够开销,似乎抢东西只是假装山贼的样子。」
刘珏远望两座大山,心道,这顺河镇像是进入风城的咽喉,如果扼住了这咽喉要道,等於掌握了风城与南方诸城的要道。如果太子提早布下局,倒真是一步好棋。「这群山贼几时出现的?」
「去年中秋之後。」
刘珏暗道,中秋之後太子便与王家结亲。传闻太子妃谋略过人,难道这步棋是王燕回布下的?他越想越心惊。突然想起太子夜宴上阿萝的琴声。难道太子早早在相府布下眼线,掳了阿萝?刘珏此时心乱如麻,如果挑了山寨,间接的帮了子离一个大忙,同时也毁子东宫的布局。然而不去,他怎麽放心得下?刘珏眼底的神色越来越坚定。嘴角微翘,带出一丝冷笑。既然宣称是山贼,便按贼处理了。若是子离布下的棋,今天也一样毁了。
「今晚子时之前,我要山寨消失,为民除害替王分忧是我们做臣子的本分。」
「主上放心!」
云慢慢遮住了月。大山投下片片暗影。根据鸽组收集资讯。乌衣骑玄组已定好方案。像朵朵轻云无声息地潜到了山寨周围。刘珏仔细观察这座山寨,果如鸽组回报,并不像普通山贼所为,倒似座小兵营。刘珏冷笑,应该是熟读兵书,知晓行军布阵之人所为。亥时刘珏口中吹出一声夜枭凄凉的叫声。行动开始。
黑暗中闪过道道暗影,刘珏身先士卒跃在最前面,玄组死士分散进入。寨内布有阵式,却偏偏遇上了乌衣骑,熟门熟路靠近了大厅。当刘珏闲闲地走进去时,大厅里的山寨众人惊得摔碎了酒碗。
头领奇怪的揉揉眼睛,只听刘珏笑道:「我不是鬼,你看,有影子的。」
头领这才反应过来:「你是何人?如何进寨子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只问你今日是否劫过一辆马车。」
「劫过如何?没劫过又如何?」
刘珏忽然出手,剑尖飞舞,片片银光似最轻柔的月光,亲吻上厅中众人的身体。寨中诸人只觉寒意突然而至,厅中凉幽幽地飞起了雪花。直到雪花转红,倒了下去,还在想,这个面带笑容的暗夜修罗是谁。
剑尖缓缓滴下最後一滴黏稠的血,刘珏轻笑道:「回答我。」
头领突然嘶声喊道:「没有!没有!我们只奉命驻紮,从不伤人性命!」
乌衣骑鱼贯而入,清点完大厅屍首回报道:「寨中共计一百七十三人,亡一百七十二人。未见三小姐和七夫人三人。」
头领大骇:「乌衣骑,你们是安清王府的乌衣骑!小王爷,你是刘珏!这,你,你竟然杀了太尉府精英,全杀了,你,你要造反吗?」
刘珏哈哈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了:「小王剿灭山贼是造反?哈哈!」一剑挥去结束了头领的惊呼。止住笑冷声道:「搜完放火烧了!」
掉头走出大厅,刘珏闭上眼,心里的痛楚并未因为刚才的噬血减弱半分。他睁开眼,眼睛深沉如夜,阿萝,你会跑哪儿去了呢?莫非真的穿了小道往南了吗?「传令下去,南方自顺河镇起,设岗画像严加盘查,通报各州县,就说有人掳了安清王府少王妃。报信者赏白银千两,留住少王妃人者赏黄金万两。」
竖日清晨,王宫早朝,甯王清瘦的脸上因为震怒激起两团红晕:「是何人如此大胆纵火烧了浮桥?!」
李相出列匍匐於地老泪纵横:「王上!不知何人昨日掳去小女及妾室,安清王府得知消息後追出南城门,贼子竟纵火烧了浮桥,老夫为官多年,做人厚道,何以惹此大祸啊!」
李相为官见谁都温和有礼,除了骂他是老狐狸爱和稀泥,倒真是厚道!朝堂之上他凄然落泪,唏嘘声此起彼伏。
刘珏出列掀袍一跪:「王上,相府三小姐已许配於臣下为妻,昨晚臣寻踪觅迹找上了顺河镇西面大山,里面果然藏有一贼窝,距皇城不过几十里居然有山贼建寨横行,臣已灭了山寨,却听闻一贼子言道三小姐及七夫人已被挟持南行,请王上做主!」
甯王眼里闪过一道精光,露出微笑:「好,做得好,允之,这等大胆贼子岂容他皇城跟前肆无忌惮。寡人封你为平南将军,巡视南方诸城,南方山多路险,遇此等贼子,先斩後奏!李爱卿不必难过,平南将军南去,定可平安带回你的女儿。」
甯王一口气说了这麽多话,竟微微喘气。眼光扫过顾相与子离,看到一片关切,便轻点了下头。停了一会儿说道:「王太尉,平南将军此行南去,你可将南军陆军虎符交由给他,南军由他指挥吧。」
王太尉一愣,自己还在心疼插在山上的一支精兵,莫明其妙被当成山贼灭了。甯王紧接着这样直截了当的夺了南军军权,且在朝廷之上,众目睽睽,如何推得。他万般无奈回道:「年前有军情回报陈国蠢蠢欲动,如今顾相之子天翔将军正是南军水军统领,我标下将军王烈与天翔将军正制定全盘计画,此时更换统领,不利於战事啊,王上三思!」
甯王呵呵笑道:「我记得允之与天翔从小一块长大,是至交好友,两人合作,必无嫌隙,太尉不必担心。就这麽定了,允之,你明日起程,速与王将军交接。严密注视陈国动静,莫忘了顺便清除那些敢胡作非为的歹徒。」
刘珏隐不住笑意,朗声答道:「臣遵旨,王上英明!」
子离与顾相目光相碰,眼底均闪过一丝笑意。
太子紧抿着嘴。脸上没有表情。
退朝之後,太子回到东宫,颓然长叹:「父皇开始布局了。」
王燕回手拿一卷书慢条斯理的看着,瞟了太子一眼道:「甯国兵力,右翼军在安清王手中,左翼军以南军为主力,如今大半兵力都归於安清王府,如果刘珏父子想要这王位,大概最容易。安清王年已老迈,你只需请璃亲王赴西陲边城换他回来!父皇必允!」
「可是这不是把右翼军交到子离手中了吗?」
「兵行险着,以兵权换他远离皇城,你是名正言顺的太子,顺理成章该由你登基,安清王闲赋在家安养天年,右羽翼军他苦心经营多年,岂能如此顺利就交了璃亲王。就算他不服起兵勤王,还得看看安清王的意思。这安清王最是精明不过,早早去了边城,态度暧昧不明,手上那枚赤龙令叫你父皇也怕他三分。再说,顾天翔不过是南军水军,南军多是我父部下亲兵,平南将军大概也没这麽容易就能收服了南军。况且,我父手里还有东路大军,人数上及不过南军,却是真正的精锐。而北路军,隐於黑山森林,这点,大概父皇也不知晓的。」
太子又惊又喜:「爱妃果然妙计。甯国几时有的北路军?」
王燕回笑笑:「这是我的亲兵,我自幼喜爱军事,便年年央求父亲零数拨来军中精英做我的亲兵,隐在黑山森林,有两万人马,在我的调教下,能以一挡十。」王燕回正色对太子道:「你我夫妻一体,今日跟你说了这实话,从此福祸与共,殿下不要负了燕回一片心意。」
太子长舒一口气。烦恼一扫而空。突问道:「爱妃是否不喜欢良娣?」
王燕回嫣然一笑:「右相千金,我哪会不喜欢。我不过,不喜欢她弹琴罢了。不过,我倒是喜欢她的妹妹青萝。若是我自己的小妹就好了,看着就喜欢,真想早点促成她与平南将军结缡。我多个妹妹,你多个连襟。」